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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愿迷失

——两年前——
岛国的居民已经习惯了阴雨。一如往常,草腥味的雨密集地打在伞上。那些被保护的尘埃在黑色的表面上聚成一团团珠子,直到断了线,滚落到脚边。无数次碾压过的草叶在伞的阴影下苟延残喘。
在逝者的居所,一切都染上死亡的灰色。其他衣黑的人们在对逝者表达哀悼惋惜之后仅仅留下安慰。泥水污了他们整洁的衣摆,脏了他们锃亮的鞋子,可他们不会在意。他们不愿久留:留得越久,嘲弄的笑意多加一分。他们不愿意再伤害那个可怜人。
剩下一个男人与一个幼小的女孩站在那座新立的墓前久久不肯离去。“爸爸,”女孩抬头用发红的双眼看着他,“妈妈是因为我们才走的吗?”这位父亲没有回答。伞倾斜了,酸性的雨水一串地滴到他的肩上,深黑更深。
他下决心似地紧了紧那握着女儿的手。

这个结局简直是对阿姆列斯家族的羞辱——再次。荒废对其他类型魔法的研究,专心于防御与治愈——祖师认为这样是追求永生的最好方法——直至像藏匿深海的大鱼,蜗居厚壳中的巨龟,攻不入;像如缕的阳光,涓涓的溪流,切不断。魔术师妄想以这种方法达到永生,再去探究只存在于理论之中的“根源”,却先是一次又一次地败倒于世界的抑止力之前。父亲随败北而来的死亡无人能阻,被波及的妻子Liz也始终逃不过死神的召唤。
试图超越自然维持生命实在过于愚蠢。他自嘲道。但她说过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愚蠢的人。既然是愚者,就这么走下去吧,走到了尽头也许就能回到另外一个起点,说不定呢?
男人,Hyman•Armleth,把另一只手——鲜红图腾狰狞地刻于其背——插入口袋。

路一片泥泞。牵着妻子留于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大步踏过。


——现在——
这是一间简陋而老旧的工作室,里面有股隐约的霉味,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铁墙上的可疑绿色细丝。一盏小台灯努力地发出它的光芒,如此势单力薄,只能照清眼前一小块桌面。
Hyman专心于他接近完成的研究。他不自觉地压下自己的呼吸,连心脏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整个房间内似乎空无一人,只有满墙的绿丝,冰冷的仪器设备,以及飘飞空中的不悦气味。放下烧杯,他瘫在椅子上。
“圣杯……”恍惚的低语在几乎凝固的空气中停滞,成为一种自我催眠。散开的焦点难以聚到一点。天花板上,坏掉的灯在黑暗中分成了两个。
门把被小心旋转的声音响起。他假装不知情地坐直身子继续研究,把试管中的液体吸出滴到载玻片上。老化的门发出“吱呀”的呻吟。他听到小女孩轻叹一声,门重又轻轻关上。那股涌入房间的清新空气一扫他心中的沉重复杂,令人无法忽视。心底一直困扰他的坚冰像是被阳光融化了一般。他由衷地微笑,将手上的工作放到一边,离开房间,追上女儿细碎的脚步。“Emily,”他唤住她。
“啊、爸爸。”女孩转过身,看向面前单膝蹲下的父亲。
“找爸爸有什么事?”
“正忙的话,没什么。”她低下头嘟哝道。

哈啊……我的Emilia!真懂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啊Emily!快说!爸爸什么都肯做!宿居Hyman身体的一个怪叔叔扯着头发扭动着狂奔吼叫。如果这副模样被外人察觉,一定会被立刻当作可疑人物抓到局子里没一年半头出不来吧。
带着成功的满足感,他轻轻揉乱女儿柔软的头发,镇静地说:“我有空。”

他注意到Emily手中捧着的那棵植物。叶子暗绿发皱,茎柔软而弯曲,大得不成比例的花朵无力地垂下。花瓣混着暗黄、深红又缀着紫斑,看不出原先的颜色,耷拉下来。整棵植物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像被狂殴了一顿的倒霉蛋,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可怕的灾难。
“完全不行了呢。”
Hyman向它表示十分同情:“怎么会这样,你到底对它做了些什么……”
“意思是爸爸没办法把它治好吗?”她瞪向一脸可惜而又好奇的Hyman,不满地高声说道,“还有面子说自己在研究!”语毕,她扭头,生气似地往走廊的出口走去。
“诶诶诶Emily等等!等等!我没说我不能——”

“嗯哼?”小姑娘回过头来。她眯起双眼,满意地勾起嘴角。

一颗颗水珠从他的指尖滴落到植物上。如同时间倒流,原本已经失去了生机的花朵重新焕发光彩——湖蓝色的荧光包裹住它,在它如获新生的时候渐渐变淡。

他递过那盆可爱的白色小花——竟然是雏菊。Emily看上去很兴奋。“呜哇……”她把雏菊高举过头顶,从各个角度观察着它。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以后不要偷拿我的试剂。那不是你可以玩的东西。”
“谁~拿了你的试剂?”她抱着花盆转了一圈,微短的裙摆扬了起来,“哇~好厉害!”
Hyman只想把那裙摆压下,所以他除了那句赞叹之外什么都没听进去。挚爱的7岁女儿,举着一盆小花满心欢喜地笑着、跳着,露出裙子下过膝长袜,向我表达钦佩与称赞……
……不能这样下去!

“母亲!”他用力地按下行李箱盖。它总是违背主人意志,倔强地弹起再弹起。“以后别再给Emily买短裙了啊,膝盖以上的都不行。还有你怎么能纵容她拿我的试剂呢?”
“喔唷你在说什么话?”衣着整齐朴素的黑发妇人抱起胸,不屑地挑起一边修得整整齐齐的眉毛。眼角嘴边以及颈上深壑般的皱纹暴露了她的年龄,但那头青丝和锐利眼神却让人不敢妄下定论。“那些裙子是她自己挑的。”
“你应该阻止她!这么短的裙子飘起来给别人看见怎么办!现在的色狼都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Emily才7岁啊7岁!”
“你才是最危险可疑的人物吧!她品味比你好多了,快闭嘴!再有……我纵容她拿你的试剂?别开玩笑,”她靠着门絮絮叨叨道,“都没来得及指责你。”


妇人的语气变得严肃。“圣杯战争不过多久就要开始了吧。你准备得如何。”
“准备。”他摆出自以为令人放心的笑容,指了指手下按着的庞大行李箱。
“不许逃避。你几乎每天都躲在地下工作室里研究却不快点准备圣遗物,是打算召唤出一个怎样的英灵呢?这场战争,你还想赢吗?”
“我有分寸。一定不会为家族蒙羞。阿姆列斯之名由我光耀。”Hyman低头承诺道,握起双拳。
“如果那就是你的愿望,”她慢步踱入,端坐到床边,一眼没看床上卷成一团的被子枕头以及衣物,“希望圣杯能助你实现。Hyman,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应该已经知道圣杯是什么了吧?”她垂下眼帘,摞起从发髻散下的几根乌丝。“万能的愿望机。群雄蜂起,皆为此折腰。追求圣杯之途艰险重重,参与者随时都有可能丧生。”

牺牲自我来换得家族的荣誉——这个觉悟早在两年前定下,为什么还会如此动摇?阿姆列斯的声名在它成为“懦夫”一词的代表之前就败坏掉了。出于自身或者我们的原因,没有任何魔术师愿意承认曾经接受阿姆列斯家的治疗。他们一家只能作为“曾经的贵族”勉强地挣扎于底层。况且,不是更为强大的Niel•Armleth,圣杯转而选择了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他,看来没打算让他们取得胜利。
Hyman永远无法忘记手背出现那个纹章时内心等同于邪恶的鼓动。
——啊啊,令咒。圣杯选择了我,Niel哭去吧!
——获得圣杯之后,要除去所有对我不敬之人,所有藐视本家之人,所有……不。
——唤回健康快乐的Liz,给予Emilia幸福。
——即使奉上我的生命。
最初的愿望太过于自私。葬礼之后,他为自然流露的狞笑感到羞愧。为家族而战,亦非他本意;充其量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魔术,万能愿望机等等,超现实的生活诞生出更为荒诞的梦想。他清楚(或者顽固)地认识到妄想的虚幻不可实现。奇迹从万分之一的可能诞生,追求奇迹就是抱有最坚定的信仰,用无法想象的巨大代价作为赌注,博取等价或远远逊色的结果。他永远不会是那个赢家:没这个实力,也没这种强运,更没有这种勇气。

说到底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追求圣杯。带着半吊子的想法上战场,这种盲目人们并不陌生:飞蛾扑火几乎是人尽皆知的词语,用它形容现在的Hyman最合适不过。他这种人根本不配夺得圣杯——但母亲居然把希望寄托于他身上。愿望,为了不使母亲因失败而哀叹吗?

Hyman选择保持沉默。阿姆列斯夫人则将其缄默理解为焦虑中的思考。
“我和你哥都很着急。Niel已经托人帮你找到圣遗物了(哦,当然有别的借口),听说它的主人曾经是一位霸主。”她停顿下来,伸手握住Hyman冰冷的右手手腕,抬头用那双变得混浊的双眼注视他。“Hyman……我不想失去你。请多花点心思,可以吗?”
此时她不是阿姆列斯夫人,仅仅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母亲。迟疑片刻,他点了点头。
“嗯,无论如何,战争结束之后,我会回来和你们在一起的。”
尽管知道迷失在愿望之中的自己,将不会有好的结局。

根据天气预报,出发至极东之地的那天早晨有浓雾。“……不知道飞机能不能如期起飞。”Hyman围上灰色羊绒围巾,暗暗担心,忐忑着把行李箱从二楼拖下。最好不能起飞,使他可以在英国多留一天——这样感觉离圣杯战争还会有一点距离。
“该来的始终要来,Hyman。”一大早就梳得满头发胶的Niel扶着把手一步步慢慢走下楼梯。“谁叫你被圣杯选上了呢?到紧要关头才想要放弃——”他的目光变得冷冽,“那不如一早把令咒让给我。”
“可见Niel你注定没有资格参战。”
“……啧。喂,”Niel走到他的弟弟面前,从外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巧而精致的黑色烤漆竹盒。“圣遗物,母亲让我找的。给你这家伙用实在浪费。”嘴上这么说,他抓过Hyman的手,把盒子放在其手心,郑重地合上其五指。
“这位王不容易服侍。”他略带笑意地提醒道。

天没完全亮起来,冷清的普鲁士蓝占据了大部分的天空。从家里并不名贵的私家车上抱下行李,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了一滴滴不可分辨的小水珠。他本想把它们组成更加规则而有趣的形状,最后还是作罢。时间很紧。
“Hyman,”拥抱之后母亲再唤了声他的名字。她居然没有流泪,这稍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成为Armleth次男前,你是我们的家人。”她按了按发干的眼角。
“Hyman……我没有期望你能赢,”一旁扶着母亲的 Niel也趁这感人的气氛不失时机地说道,“但我等待你如败家犬一般归来。”
自己的离去最伤心的应该还是Emily吧。妈妈刚在两年前逝世,现在爸爸也要离开,对一个小孩来说实在有点残酷。出于各种考虑,他把女儿抱起,用胡渣和柔嫩的脸颊来了个匆匆的亲密接触,再放下一脸睡意与不满的她。“嗯。我凯旋的那天,记得准备我的晚餐!”Hyman爽朗地向他的家人挥手告别。转身、起步,前方就是另一个时空。沉到底部的心感觉不到痛楚,只有彻骨的寒意。
准备大义凛然地出发时他被什么东西抱住了腿。“爸~爸!”女孩抱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Emily要跟爸爸一起!”
开什么玩笑!“噗嗤。嗨小朋友,你有机票吗?”
Emily似乎胸满成竹地打开了她的小粉红手袋,翻找片刻,抽出了一张机票。这仿佛是Hyman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
“你怎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他一抬头便对上了不远处Niel友善的微笑。“伯父给我的~”Emily炫耀地举着那张机票。那可是死亡通行证啊Emily!
“Oh damn!Emily你快回去!跟着爸爸会死的哟?死了就见不着奶奶,伯父和你的朋友了!”
她嘟起嘴。“Emily不怕!Emily没有爸爸胆小!况且……”幼女皱起了眉头,“没有Emily爸爸一定会输。”
不用问也能知道谁给她灌输了这个想法,因为敬爱的Niel伯父正在做出嘴型:“带上她你才可能赢哦——”
——赢你妹!Hyman暗自骂道。


日本十日游的末尾他终于记得召唤Servant。提醒他的是一具尸体,尸体的左臂内侧有与他手背上相似的刻印——令咒。半分钟前Hyman牵着女儿经过这毫无防备的家伙身旁时还一起小声嘲笑他到处炫耀“纹身”的二逼姿势,下一秒他的背后就被刺进了一刀。马上理解情况的Hyman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没必要知道指使者是谁。可以是任何人。
处境险恶:几乎所有参赛者都希望尽早解决对手、或者潜在的对手。由于没有地域限制,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都可能有虎视眈眈的争夺者。保险起见,他每天都好好戴上手套,但总有一天会暴露。
教训显而易见:
{人|令咒持有}∩{人|未召唤Servant}=“欢迎来干掉我”

“往前看,不许回头。”他低声警告Emily,急步绕开聚过来的围观群众。


“这边不是温泉吗……”被告知将目睹召唤过程,Emily兴冲冲地跟在Hyman身后,结果回到他们下榻的酒店。她看上去有点失望。
“没错。”
的确是温泉,露天温泉。池边保持自然的风貌,种着几棵零丁小树。泉眼汨汨地涌出温热的清水,水面热气萦绕,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一片远景。他们在这个温泉酒店独占一池,来了多久就占了多久,包括住宿全部免费。一切结束之后要好好感谢店主啊。他走到池边蹲下,将双手放入水中,扭过头来冲Emily道:“好好看着!待会让你知道爸爸有多帅!”
抖干手上的水,站起身,准备完毕。圣遗物现在就躺在口袋里等待与物主重逢,然而他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把这位英雄召唤出来呢?他也许会得到一个强大的Servant,但能否驾驭仍然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弄不好会被Servant杀掉。这个念头方才冒出就被他打消:Servant依赖着Master。另一方面,圣杯战争历史上也曾经有过Servant教唆他人除去自己Master的荒诞剧。矛盾互相冲突的两面再一次撕扯他,他却不得不尽早做出决定。
咬咬牙,他把竹盒放到Emily手里。“把它放到门外。”母亲,Niel,对不起了。
心脏一直疯狂地跳动,击得胸腔生疼。他已经尽力放空大脑,可潜意识却暴露了深层的恐惧。“该来的始终要来,Emily在看,Liz也在看。不能逃。”默念着鼓励的话语,他走上了波动的水面。对,是水面。Hyman不紧不慢地站于其上,一步步缓缓走至中央。如履平地。
Emily惊讶得两眼发直。神迹?
“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掌握把水分开的方法。小心点,站远点看。”看穿女儿的疑惑,Hyman僵硬地笑着说。
这是两年间进行的一系列实验之初次应用。水打湿了鞋子皮质的表面,并没有按常理将他吞入。感觉像站在一块并不坚硬的软质板材上。他清了清嗓子,松开攥成拳的双手。
Here it comes.

烂熟于心的咒语自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本能地念出这些本应生涩难读的字眼。超过700天的练习,足以将它们变作一种条件反射。
“闭却,闭却,闭却,闭却,闭却,往回五度,然破其盈满之时。”
脚下的水翻滚起来,几颗较大的水滴随水雾腾起,逐渐与邻近者结为水的触角,变化的速度就一个个发音而变快,在Hyman四周形成六道主要轨迹。六股水流升到离水面一寸的地方改变方向,曲折向前分岔、延伸。
就Emily的角度看来,这水似乎有了灵性——和之前治愈花朵的液体同出一辙。不同的是它发出的微蓝光芒并未渐渐黯淡,反而越发清晰明显。同时池中的水仍然清澈见底,与往常无异。
她无法欣赏到它在空中游走的形状。Hyman满意地看到水流交叉着前行,在既定之处分叉成细线般的小流,于卵石路上空渐渐汇成一个完整的召唤阵,精妙的符号浮现于阵中。荧光通过雾气晕成一片。像纵横交错的枝干,又像错综复杂的脉络。

未敢沉浸于成功的自满,他继续念道:
“宣告:
汝身寄于吾下,吾命系于汝剑
从圣杯之召唤,循此意、此理者应之!

在此立誓:
吾乃成常世全善之人
吾乃承常世总业之人
三大言灵缠汝身七日
自抑制之轮来焉
守护天平者!”

声音平静而从容。Hyman站在远处注视那个镇定的自己,完全从这场召唤中独立出来——他处于一种微妙的濒死状态。所有的魔力自全身搜刮而来,集中于右手手背上的令咒,再流散到空中;这实际上是莫大的损耗。一开始的刺痛,剜骨,几近昏厥,此刻已经变为麻木。从温泉水提取的魔力随缠绕到臂上的丝状水流注入魔术师体内,减轻了那要命的负担。
他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紧张,以致无法调控魔力的释放。水形成的召唤阵太过于柔弱,在劲风的吹动下勉强维持形状,将近崩溃破裂。魔力反馈通过空气流动的方式划到他身上,白雾被刀一样的夜色不断刺穿、填补,劈开、缝合,一点点淡了下去。魔法阵中央射出白光,吸收魔力而越发耀眼,直至淹没了视线。
应从召唤而来的英灵,其信息逐一现于他意识中。职阶,属性,接着是一项项由汉字写成的典故,最后是评定数值。凭他对汉字的少许认识,他捕捉到关于这位英灵的寥寥数语。已足够证明他选择的正确。
这正是我所期待的Servant!!

Hyman逐渐回到现实:白光和狂风都慢慢减弱,雾气也退却了,眼前的景色显露。池边落了一地的叶。
有什么不对。
“……爸爸?”Emily怯生生地问,“结束了?”
他本想提醒Emily别出声,但四周平静得不正常。透明的召唤阵还悬在半空,失去了光芒,单薄了许多。难道……召唤失败?

唏嘘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正欲回到陆地待日后重新召唤时,Hyman看见奇怪的一幕。水阵上空的空气出现了一道裂缝,发出像久冻的冰墙表面裂开一般的微弱响声。裂缝的背后以及周围仍是后方的事物,并非镜面反射。
“Emily你在后面看到什么吗!”“唔!”女孩摇头,看来她所见与Hyman相同。
凭空出现的裂缝在扩大,分支,联合,把景色划成一块块玻璃一样的碎片,斑驳落下,露出背后隐藏的身影。碎片掉落时化作清水洒在地上,锋利的边缘亦融化滴落。Hyman再次感受到自己的无知。父女两人目瞪口呆地观看这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景象。
清脆的一声响起,水画成的阵粉碎散开。现身于其中央的英灵轻盈着陆,乌黑的发丝、铮亮的铠甲反射出澄澈的月光,深蓝的披风、下摆风中飘扬。眉目端正、面容隽秀的英灵表情坚毅严肃,一身浑然正气。他缓缓睁开双眼,抬头直视面前的Hyman。 “请问,你是我的Master吗?”清亮的嗓音,发音清晰而干脆。

傲然直立,作为刺客现世的英灵拥有与职阶并不相符、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想必曾为效忠的君主多次披甲持戟,纵横兵戎之地,取得辉煌战绩。白光在眼中流转,是他骑士的荣誉与蓬勃的野心。“Master,Hyman•Armleth在此。”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Hyman虚弱地应道。
他以放弃圣遗物、消费过量魔力为代价向英灵殿发出呼唤,寻求精神性最契合的英灵,并用注满魔力的水画阵以与其建立联系;此刻,他为努力的结果感到满足。愿望实现的可能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说不定能赢!
……我的Servant、Assassin!
向Servant伸出右手的瞬间,他失去身下承托、跌入冰冷彻骨的温泉水中。泉水汨汨流淌,热气被拘束于泉眼,飘不出半米。
意识随精神的松懈一起变得模糊,来自外界的呼喊似乎已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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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3-07 下午08:50
我快到了。L.”
少女坐在喧闹的快餐店靠窗的角落。她一次次从裤袋掏出手机,打开那条短信确认时间,然后略为烦躁地把手机塞回去。“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男人低头走进店门,佩戴一个夸张的十字架,但手中没有约定带来的花束。不是他。
快餐店的吵杂中混着新闻播报员凝重而担忧的声音。来来去去都是各种天灾人祸,少女甚至没有花一点精力往这台吊式小电视看去。她放眼于人来人往五光十色的大街上。开始堵车,行人不知为何也围到一起。她越发担忧,准备给她那位迟迟未来的战友打个电话。
“Saber……?”
一把低沉而清冽的男声在身旁响起。少女一惊,抬头望向突然出现的黑发青年。敏锐的视线马上捕捉到男人右眼下方的泪痣,她马上站了起来。“是,这里是Saber——敢问你是Lancer吗!”
青年也认出了少女手中手机的挂饰:一只可爱的卡通狮子,绑着蓝色的缎带蝴蝶结。“抱歉,路上堵了,耽误一段时间,望多多原谅。”赔着礼,他友好地与Saber握手,请她回座,然后自觉地坐到她对面的位置。
眼前这位五官俊秀、整洁、有礼的青年,就是Saber等待之人。他是Saber开始网游生涯时遇上的好友,先是对战相识,然后组起队伍一起战斗,至今已有四年。
Saber、Lancer分别是他们两人的人物职业,只不过私下聊天时用惯,再叫回ID实在拗口。不过最后他们的队伍成为了游戏中各个职业的代表人物,大家提起“那个Saber”“那个Lancer”“那个Rider”之类的时候都会心领神会地赞叹一声。久而久之,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们原本的ID了。
想到这里,Saber露出自豪的微笑。见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Lancer礼貌地点点头说:“见面未能以本名相称实在遗憾。”
“哪里的话,Saber一称是我的荣誉。”“嗯,我也以身为Lancer为荣。很高兴今天终于能在现实相见。”
“……”
平时无所不谈的两人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糟糕!该说些什么才好!见到面反而要说的都说不出口啊!Saber保持拘谨端庄的坐姿以及略微欣喜的表情,内心却如有几十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一大堆准备好的话堵在嘴边。她没有想过此刻的Lancer与她感受相同。
紧张的两人连隔壁大厦的突然黯淡都没有发觉。
“呐、Lancer……”战胜犹豫,Saber结结巴巴地开口,提高声调问道:“要、要是和别人闹别扭了、对方完全不再理会你、你会怎么——”
什么!!这可是他们聊天内容最底层的三次元话题!!往常的Lancer看到这种问题在对话框弹出都可以冷静地给出建议,俨然一位知心姐姐、不对是哥哥。可看着少女一脸困窘,他完全没想到答案。
Lancer潜意识的期愿稀有地得到了回应——他们的问答被中断。不幸,是令人不悦的回应。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一声巨响之后,整间小店陷入突然的黑暗中。杂物被打翻的声音继续,人们开始惊恐。狭小的空间一时充满惊呼、喊叫与呻吟。倒是少了电视和机器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等到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Saber凭借街上照入的灯光勉强看出骚乱的中心:柜台靠近窗口的地方,人们扭打到一起。“不清楚,看上去像是恐怖袭击?”Lancer应道。
尖叫此起彼伏。他们敏捷地躲开一块径直飞来的黑色长条物体。物体撞到玻璃上留下一道暗暗的污迹,发出闷响。惊魂未定的两人凑近一看。
一条连着鲜肉、明显是被粗暴撕下的人类小臂,正好落在他们两人之间。

画面冲击过于强烈,他们的双眼却只能定格在那骇人的断臂上。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Saber故作镇静地安慰对面的Lancer:“只是在拍电影吧。我们赶快离开片场。约在这里见面实在抱歉。”
这并不奇怪,甚至是紧随于人肉炸弹以及杀人狂魔之后、最合乎常理的猜测。认知并不全面时的人类往往会选择相信比较好的事,随后而来的思考会将这种侥幸推翻。
就算是胡来的整人节目也很少会把整个空间弄得一片漆黑。夜间模式拍摄或许是一种好解释,但怎么说明那段微微痉挛的肢体?还有狭小空间中越发浓烈的血腥味?
余下的另外几种可能更令人不敢直面。这……可不是什么《生化危机online》,快从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中回到现实!
“醒醒吧Saber!”Lancer低声反驳,声音带着少许紧张的颤抖。
Saber瞪了他一眼,随之看向人群骚乱的方向。“哼,没想到你这么快接受现实,Lancer。” 她右手紧紧抓住椅子的靠背,冷笑一声。
掀起桌上的餐盘,枪兵不满地回应:“这是冷静的分析,剑士。”
呵,分析,这不都摆着吗。他们身处之地位于餐厅的最角落。以此为原点,十一点方向前行50米处是混乱的点餐台,其对面5米处便是出口。人的血肉组成一道坚实的壁垒,附上疯狂的效果,身为凡人的他们根本无法穿越障碍、逃出重围!
她的瞳孔因为光线不足而扩大,纳入更多让人作呕的场景。不远处扭成一团因拥挤而放缓动作的人们像蛆虫争食般丑恶。他们——它——哄笑着抬起一个还在挣扎的、满身血污的人,把他滑入肉团顶端的凹陷处;惨烈的尖叫戛然而止,喷涌出来的鲜血让外围的肉块变得更加兴奋而不停往中心扭动。一副副肮脏而扭曲的五官只不过是附在肉块上的图腾,被诅咒的无辜者变成了魔鬼,根本看不出人的样子。
强行突破、贸然进行接触也不见得多么明智。以异变发展的速度来看,无论什么作怪,其必能够在短时间内增强己方势力、尽可能消除对方。以此为基础、推断其必有强传染性。
Saber。Lancer。游戏的职业摆到三次元显得多么讽刺。身为“剑士”与“枪兵”,现在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装备”!承认了充满幻想的现状,就等于承认无限渺茫的生还可能,就等于承认死亡!没有Caster施展净化、复活的魔法!
不如说,不存在魔法(奇迹)!
“现在并不是分析可以解决问题的时候,”喉头做出吞咽的动作,Saber严肃地说道,“……允许提出除去放弃以外的一切建议。”
“嗯,”闻言,他勾起嘴角轻松地回应,“不拼不行。”
一个掉到外面的“人”甩甩头,留意到角落作出备战姿势的二人,徐徐爬来。移动的灯光从透明落地玻璃窗照过Lancer轮廓硬朗的侧脸。
“你做什么。”
“虽然游戏里你我不分先后,”挡到Saber身前的Lancer拉过手边的椅子,“三次元另当别论……啧!”
电光火石之间,异形从地上猛然弹起,伸出异化腐烂的利爪向Lancer抓来。加速的攻击在Lancer头顶发出划破空气的声音——双膝半弯下沉,他将重心坠至前方,全身前侧,将弓步以及前倾趋势积攒的能量全数灌注于覆盖左手前臂的胶制餐盘上,凭借仅有的薄弱防御以及微弱力量奋力向前上方的胸腔顶去!
本来就摇摇晃晃的异形被Lancer破釜沉舟的一击震退,怒吼一声更快地重新奔来。
Lancer的脸上写满不应存在的自信,自信得略显狰狞——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他的现实便如游戏一般令人痴狂。从容地抛起右手的椅子,他一把抓住连接靠背和坐板的铁条,调整站姿,全身稍微右侧,弓步预备,右脚退于左脚之后,曲起右臂——
幻影的轨迹不可捕捉:铁质的椅脚化作武器的前端、带着疾风刺向前方直奔而来的怪物。刺穿肉类的黏腻响声确确实实地通过金属支架传到Lancer耳中,没入柔软肉体的椅脚从袭击者背部穿出,滴落粘稠的黑色血液。停止跳动的心脏再一次停止跳动。
Lancer在污液顺流淌到自己手上之前拔出武器,满意地看那唯一的攻击者瘫软在地。
这边厢,Saber也举起了她的椅子——
敲向那块巨大的玻璃。“Lancer!”她吃力地甩动座椅击打出现白色裂痕的玻璃,“换个位!我掩护你!”
武器上的黑血在运动过程中一滴滴洒落,Lancer用它狠狠撞击Saber留下的裂痕,将其扩大、扩大、直至成为一张巨大的放射网络;与之同时Saber顺势与Lancer交换位置,从Lancer身旁的空位穿出,双手擎起椅子劈过百折不挠的死尸、以及陆陆续续的跟随者。舞步般流畅地走位,她牵起停滞的空气再次流动,“剑”上笼罩着无形的风。钝器被人类的不可能的愿望赋予了新的属性。
眼神交汇之间他们二人一同签下了不明的契约,要把所有可能性浓缩至千万分之一:
此即为、对奇迹之呼唤!
Lancer附上自身冲力一次次试图打开通往生存的大门。Saber咬紧牙关,无视飞溅到脸上的腐臭血液,击倒所有挑战者。
更多丧尸朝二人涌来。瞬间的平静中,Saber深吸一口气,重又攥紧手中的剑。
背水一战!
吼叫着,少女举起她所有的希望!

“砰!!!”震耳欲聋的巨响盖过肉块的狂叫。红莲业火从地狱奔涌而来,褪去蓝色的轻装而越发耀眼。那一瞬间,Saber似乎见到了橙红色的恒星表面燃起剧烈的太阳风,炙烤所见一切罪恶。就连她也一并吞噬——
千钧一发,微不足道的玻璃破裂声响起、Lancer拦腰搂起出神的Saber冲破奇幻而可怖的虚幻世界。烈火几乎灼烧到他的脚跟。

他们重新吸入微冷清新的夜风。火光中扭曲的隐约黑影还有身上的血污提醒他们,这并不是梦幻。
夺回平稳的呼吸,Saber问:“我们刚才是穿越了吧?”
“嗯,”Lancer半眯琥珀色的双眼,“绝对。接下来我们还要去什么地方吃喝吗?”
“唔……抱歉,我在快餐店里……花光了最后一块钱……”
Lancer先是一惊,然后绽放出更灿烂的笑容:“继续吧,我请。”
“嘿~”Saber站起身,像仅仅是摔了一跤般拍拍衣服。
“你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诡异的二人组向夜色中的走去。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呼出一口烟,把手中的小型控制器藏回口袋。他前行着,必须找出这事件的根源。
不,他比其他人更清楚。谁是始作俑者,早就了然于心。



Saber忘记她是怎么回家的了。回过神来,她已经穿好睡衣坐到电脑前,点开那个熟悉的游戏。过了凌晨,今天也一样冷清。她对队伍里的Rider发出了信息:
——你一直在线?
5秒左右,那边来了回信:
——唔!Lancer那小子倒只露个面,大概一两分钟就下了。
也许是因为太累,下线休息了吧。几乎吃空Lancer的钱包只剩下回程的车钱的Saber内疚而体贴地想。好,明天再见。她心安理得地和Rider打开地图,开始新一轮征战。
第一个任务结束后她收到Lancer上线的消息。得跟他打声招呼啊。
——Lancer,夜宵感谢。
打开私聊频道,她犹豫地按下发送键,等待Lancer的回复。
对方迟迟未有反应,所有新信息都来自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奇怪ID。她失望地处理掉所有组队邀请,开始刷日常。

“哟绮礼,回来了啊。玩得开心吗。”金发红瞳的青年扭过身来,向玄关处的神父打招呼。他的大腿上还垫着一台金色外壳的手提电脑,屏幕显示一条条被拒绝的回信。
言峰绮礼刚从外头回来。他轻叹一口气。
“……你很清楚我无法理解你‘开心’的含义。况且,” 他在浴室门前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做出这种事任谁都不应该‘开心’。”门“啪”一声冷冷关上。金发男子嗤笑一声,重又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脑上。
“被本王看上是你们这群杂种的荣幸!”看到Saber冷漠的回复,他瞪大双眼咬牙切齿,不爽地用力抠住了键盘。“要不是破烂地图有人数下限、整个服只剩你们几个、现在只有一台破电脑,本王开两号同时刷也不会找上你们!”
突然,一个激动人心的念头闪过。脸上不忿的表情平伏下来,他放开了键盘、狞笑着靠在沙发背上,展现笑颜。“哦~”他向天花板笑道,“这样啊……”
他举起原本放置在桌面的高脚酒杯, “这场盛宴本王会好好享受,不会浪费你的牺牲。” 一种名叫“期待”的邪恶写满他俊秀的脸庞。向对面不存在的某人致意,吉尔伽美什仰起脖子,将猩红酒液一饮而尽。

“[02:45][铁蹄平天下]:嘿老子撤了”
接近凌晨三点,唯一活动的同伴也断开了连接。感到些许孤独,Saber无奈地歪着头。服里的玩家数量在一天内毫无来由地急速下降。明明昨天现在还有一堆人挤服务器呐……
信息提醒音响起,叫醒半梦半醒间的Saber。她疲倦地直起腰,惊喜地发现它来自于自己期盼的Lancer。

“[02:55][LoyaltyDOD]悄悄地对你说:开手
好友[LoyaltyDOD]已下线”
Saber猛地清醒过来,拔下给手机充电的电线。这明显是条没打完的信息。虽然以前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事情,现在大家也习惯Lancer因为各种猎奇原因而掉线:Saber会收到他的信息,并将其歉意转发到对话框。基于昨晚发生过的事,Saber不敢贸然肯定Lancer的短信中断于一杯翻洒的茶。
也许只是……踢倒了主机?

层层交叠的绿叶遮挡了黑美人身上反射的光亮。太阳高挂半空,吸血鬼的巢穴大门紧闭地拒绝所有来访者。原本在一小时前,他们还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黑夜世界;现在他们只能继续睡眠,继续等待——造物主赋予了他们这种习性,却暂时不愿意让他们醒来。可怜的吸血鬼。Sam毫无同情心地想着,从包里抽出几支灌满死人血的针管塞入裤袋。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撬开这些血液上瘾者的嘴,用死人的血液换来暂时的内心平静。这么一小窝无关痛痒的怪物坏了自己好不容易才重获的好心情,他要把这种莫名的压力发泄出去。
“嘿Sam,”Dean从背后叫住他,“你没事吗?”“没事。”Sam这才意识到自己脚步过于匆忙,以至于泄露了他逐渐高涨的邪恶兴奋。Dean追了上来,使他刚好能从近处看到Dean疑惑的眼神。他回过神,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把小斧头。
“你忘了这个,没头脑。我们今天要解决的是吸血鬼,不是拳击冠军。”

一股腐臭味袭面而来。他们垂下斧头,放轻了脚步,绕过地上的杂物。窗户被木条封上不放过一丝光线——这里是光所不能进入之处。因此要避过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障碍物几乎是不可能的。Sam灵巧地交叉着脚步,凭直觉前进。至于Dean?他的气味自己能一清二楚。Sam能感受到Dean在他身边。吸血鬼可没有这种兄弟默契。
“噢少来了Sam。”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黑暗深处响起。“你应该知道吸血鬼能在三百米外听到你心跳的声音。而且——”灯泡闪烁几下勉强亮起,发出的微弱光线刚好能照出它正下方的身影。“这很娘。”他不满地说,皱起眉头扁了下嘴。
Sam看不清这个吸血鬼的面容,不如说,它的面容过于模糊,即使周围无趣的景物都很清晰。“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Sam警惕地朝前举起斧头,然后他猛然发现一些一度被忽略的事情。Dean不知去向,在这么一个封闭的小房间内只有他和这个吸血鬼相对。他深吸一口气以制止自己炸掉整个建筑。Sam充满敌意地压下下巴。
“再问一遍,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吸血鬼站在原地,模糊的五官浮在它死人般苍白的脸上;某个瞬间Sam记起了那个晚上攻击Dean的无眼怪物。吸血鬼摇摇头,仿佛在否定这个答案。它带着那种“意料之中”的语气责备道:“比起你哥哥的去向,你更在乎自己。Sammy,我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你会有所改变;至少比你离开我们之前有点进步。”熟悉的低沉嗓音含着深沉悲痛,另Sam惊讶万分。
紧跟惊讶而来的无疑是被一针见血的刺痛和与之相随的强烈愤怒。斧头被扔到一边,刀刃深入地板。像之前做过的许多次一样,他抬起右手,散发热量的掌心正对对方的脸庞。他集中精神狠狠盯向那个吸血鬼,慢慢把力量集中到手上。“最后一次。告诉我。我就让你死得痛快点。”对方并没有被Sam震慑。“我知道你没有虚张声势,”它说,“早料到有一天你会变成这样。”
血液涌上头部,Sam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停下,否则我就把你和你肮脏的小窝一起炸飞。”
“即使Dean还在这里某处?”“是的。只要你再往我这边走。”
Sam的手被抓住,按到吸血鬼的脸颊上。除了少许的似曾相识以外Sam没有感觉出任何正面的情感,只有震惊,愤怒,以及越发严重的恶心。这下就要把这个吸血鬼直接爆头。把它的头盖骨轰成粉末,蒸发所有的体液;将它丑恶的大脑榨成干皱的块状物然后燃烧成灰烬;五官逐个碎裂流出脓汁与血液,皮肤像蜡一样融化。
“令人心碎。”吸血鬼说道,失望地放下Sam的右手,再上前两步用右手温柔地按下他的头。当一双丰满柔软的唇印到自己的嘴上时Sam正式进入石化状态。他无法动弹,只能任凭对方摆布一直往后退。把Sam压到墙壁并靠墙缓缓下滑直到坐到地上,吸血鬼最后以一下轻舔结束这次唐突的亲吻。
视线聚焦时,Sam发誓自己看到了这世界上最美丽的眉毛、眼睛、鼻子,以及最诱人的双唇——
Dean。苍白版的。连鼻梁上雀斑的位置大小数量都一模一样:暗地里观察过如此多次,Sam有绝对的把握不会认错。现在他想把自己的眼睛抠下来。
使Sam从此怀疑自我的罪魁祸首此时回味无穷地闭上双眼,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下下唇,动作和正版的完全相同。但Dean绝对不会做出这一系列的事,至少,不会对Sam。他半抬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几乎遮住了他碧绿的双瞳。“和想象中的一样美味。”
“不!!你不是真的!离我远点!”Sam惊慌地吼道,别开脸不去看Dean。Dean反而主动贴了上来。“噢是的,”单膝跪在Sam分开的两腿之间,他用冰冷的双手捧起Sam的脸,“我就是Dean…别逃避,好好看着我…”他凑过来,两人的鼻尖几乎又要碰到一起。“见到变成这样的我,你不是很高兴吗?”
“我没有——”在Sam试图反驳的时候,他想起以前自己没有灵魂的时候干过的事,比如说见死不救。“那不是我故意的,我道歉。你到现在还不原谅我吗?”“我看起来有那么小气?”Dean勾起嘴角,“我终于能真正和你一样了。”“我不是很明白。”
Dean没有正面回答。他轻靠Sam的耳垂,以旁人无法察觉的微小音量耳语道:“不必再顾及你我的关系,Sam,我渴望你。”
气流触动耳膜时,Sam打了个激灵;而当他真正捕捉到那几个词组合起来的含义时,一股电流从上而下贯穿了全身,最后汇到头部,让头皮阵阵发麻。可他仍然不甚明白。
“Damn it,”Dean看出Sam的迟疑,他退后半寸似乎有点尴尬地轻骂一句,“我不记得斯坦福什么时候收过这么愚钝的学生。”他换了种姿势盘腿坐下。“听着。我就是Dean,抛开你那套‘幻觉’的理论。”他抚上Sam撑在地上的手。很可怕地,Sam没有感觉到对方的体温。“说实话,我已经厌烦那种装模作样的正直了。你我是兄弟,若喜欢上彼此——我是说,像那些小妞写的什么‘同人小说’一样,”Dean望向地面,“我知道你一直以来追求什么,我也知道你所追求的有多么矛盾。乱伦?那会变得十分不正常。”
不,现在不矛盾,正常得很。Sam暗地里想。实际上,他快要承认那个所谓的“事实”了:是的,一个更加诚实的Dean;或者说更加迎合他需求的Dean。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无数次劝说自己。以爱之名摧毁所爱之人的人生,比天下最卑鄙的婊子还要自私,这你我都不可能做得出。但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不知是否错觉,Sam看到一道诡异的红光闪过Dean因兴奋而张大的双眼。“人生。如你所愿,现在我们可都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他调皮地撅了下嘴,“我料到了,Sam,虽然很抱歉可是我不得不跟你说,你是个实打实的怪胎。如果我还继续做那个正义之士,给你来一枪的人一定是我,结束那种关系的人也是我。”Sam皱起眉头。这种话绝不会从Dean口中说出:成为恶魔前的自己一定会因此和他大吵一架、再一次反目。
“那不同。” Dean再一次露出自鸣得意的表情,展示出爽朗的笑容。“Sammy,你骗不了我。比如说,嗯哼——”他把视线放到Sam紧绷的牛仔裤裆间,然后再次注视Sam闪避的双目。“肉麻的话我不想多说——那都是给妹子听的。忍很久了吧,真替你的小Sammy担忧。”他把Sam的手掌压到自己白皙的颈间,顺着衣领宽松的开口往下滑。“暂且满足一下?”
昏黄的灯光下,翠绿和淡红在Dean的眼中闪动,混杂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就像深夜仍喧闹的街道,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霓虹闪花了眼。重新获得常识之前,人们乐意沉浸于肆意的疯狂。保持理性实在是一种令人痛苦的考验,特别是,他们还必须活在所谓的“正常”之中。
全都疯了不是吗?既然如此,请给我一个错过机会的理由。起身俯下压上那副让他朝思暮想的躯体,Sam发现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犯下这种会让家人痛心不已的罪。最痛苦的不是遥不可及,而是近在咫尺。
他粗暴地撕开Dean宽松的衬衣,不能自抑地啃咬对方胸膛上毫无生气却散发诱人气息的肌肤。舌上那种淡淡的咸味让Sam想起了盐。纯白的、洁净的物质,没有腐化、没有败坏的象征。现在Sam只觉得,这种曾经的驱魔利器让他难受得作呕。还有霉味,酒味,若有若无的洗衣粉(说真的?洗衣粉?)味,还有其掩盖下透出的血液的腥味。What the hell?
“你喝上血了吗?”“噢,必须的。我至少还要撑到你找来。”Dean没有焦点地睁着眼,恰好对上Sam双眼所在的地方。他脸上带着生硬的笑容,前胸微微起伏。
“我爱你,Sam,恋人一般。”
“……我知道。”
“可是‘我’不能。所以‘我’抛弃了我。”
Sam并未停下他的动作,但Dean清楚他想知道。欲望与真相两不误,多么悲哀——却正是现在Sam的选择。
“Sammy……我是‘我’所不肯承认的一切,”被刺激到腰部敏感的神经,Dean倒抽一口气,“也是他心底深处渴望成为的。他身上的责任感、正义感、软弱、虚伪,种种正面或负面的品格,都在要求他筑起那个形象。父亲的好儿子,你仰慕爱戴的哥哥,拯救世界的义人,”他半张嘴唇轻喘,“谁赋予了我们如此多的角色,违背我们的渴求,逼迫我们放弃所有珍惜的事物?”
我爱你,Sam。我会因自己的自私把你从正常的生活中拖入火坑。我会无视你可能会有的抗拒而一味满足自己的需求。我会抑制不住自己最心底的各种欲望。最后,还是由那层包裹在外面以及深植于心底的“理智”将如此邪恶的自己禁锢,痛苦难耐,就像把自己的五脏掏出来再撒上盐吃回去一般。与地狱中的体验不同,这是从来就有,并且一直在底部,不时在“命运”的呼唤下伸出利爪抓破已经结痂的伤口。

——闭嘴,你这个发疯的怪物。
在吵杂的心脏跳动声之间,他听到Sam的这么一句,不禁轻蔑地笑了声。
——疯了的是这个世界,Sammy。创造它的人是疯狂的。
——我当然知道。
Sam吻上Dean淡粉而颤抖的唇。这个吻没有前奏:它热烈而无节制,与“邪恶”一词相称。变换着角度,他们的舌交缠在一起,渐渐有了腥味。粉红的津液从Dean破损的嘴角滴下。浓烈的血腥如毒药一般引人上瘾,让他们交换一个又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划过利齿的舌尖已然破损,二人的血液在齿间融合着唾液,竟甘甜无比。
“我无所谓,Dean,”Sam依依不舍地放过Dean微肿的双唇,“在这里,我们无比正常。”


内外气氛相差太远——一堵薄薄的水泥墙便隔绝了光与暗。身上流着猎人的血液,黑暗当然不能阻止Dean往其中深入。他是个战士,无所畏惧,没有缺点。他将身体的支配权交由感觉,决定好劈倒阻碍他的所有。此时,世界似乎只属于他。
他嗅到那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口气,他听到脚步声从远处迅速靠近。一个利落的转身,Dean下蹲躲过吸血鬼挥舞过来的双手。划破凝滞空气的风掠过他头顶。他抬起腿狠狠地朝它柔软的腹部来了一脚,把它踹到地上。它在反抗,一边骂着与吸血鬼毫不相称的粗话一边试图抓住猎人的脖颈;却在碰到Dean的一瞬间停下动作。Dean没有因此想到更多,也没有因此放过机会。他举起斧头,手起斧落干脆地解决掉事件的源头之一。“咔啦。”骨头断裂的震动通过金属以及木把手传到他手心,竟引起少许兴奋。他感到自己某一沉睡的部分被唤醒。
一把尖利而悲痛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他迅速站起,甩净斧刃上的血珠准备下一次的猎杀。一个光点随着他的动作划过视线。

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模糊了听觉麻痹了神经,带来种种错觉。坐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背靠着一根腐烂得木刺丛生的柱子,Sam却觉得自己身处一个令人着迷的境地之中。迷幻的来源也许是面前那个显得有点不太真实的Dean。
他在用两手分开Sam修长的双腿,咬开皮带和纽扣,叼住裤子的拉链慢慢拉开。由他上挑的双眉和上勾的嘴角看来,他似乎很乐意欣赏Sam那敦促不安的表情。“嘿,”他舔了舔透过内裤布料显出形状的突起,“上次一起洗澡是什么时候?”
“……”Sam咬紧牙关责怪地盯着天花板,并不想回忆旅馆浴缸里那充满视线的白色泡泡映出的,Dean胸口上一点点可爱的雀斑。并不是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令他觉得特别厌恶,而是那盏苟延馋喘的灯现在大概能暂时使他分一下心,不用那么快集中于自己的下身。Dean又讨嫌地笑了。“放松点。好歹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呢?”他特意对准Sam的皮肤发音,气体喷在逐渐敏感的表面,原本不存在的热量扩散开来,增加了Sam意志力的负担。“你给我快点……!”
如果Sam能够主动操他大哥的话,他早就这么做了。强烈的控制欲现在却因行动不能而被强行压制,Sam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困在铁笼的狮子一样,虽能龇牙咧嘴威吓他人,但也仅限如此。除非他肯打破这个笼子——可何必为此而爆发?
“噢,少来这个,”Dean用嘴拉下Sam的内裤含糊不清地说,“快与慢我有分寸。”
操,我的脸一定红得不得了——他妈的要干就干——Sam•Winchester冷静点你现在也许就要被你哥上了——“哈啊。”Sam把憋在肺里撑着慌的气呼出,大口地喘息。Dean把他逐渐露出的前端放到舌上,进而用口腔将其包裹。他试探性地以舌尖擦过,看到Sam一瞬间不自觉的颤抖之后满意地吮吸着离开了它。“还好吧man?我记得你身经百战来着?”
“噢是的,我上的妹子不比你少——”电灯“兹兹”地闪动闪花了刚睁开的眼,Sam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但男人?和你?只有在梦里。”“那你一定低估我了。”
为什么吸血鬼的口腔也会有如此高的温度?这个问题Sam无暇考虑。他所有精力放在与奔涌的欲望的斗争之中,手指紧紧地攥入手心。是的,他愿意和Dean来一场热辣的性爱,就算代价再大——但拜托,他可不要一来就做下面那个!青春期至今的所有梦境中,他都能轻易地制服Dean,无论是像这样主动,或者是像平时那种的抗拒;他都能顺利地把阴茎捅入那想象中温暖柔软的甬道中,以游刃有余的速度使Dean折服。他弄不清有什么东西把他的手腕捆住钉在地上,也想不懂为何Dean可以对他为所欲为而他无法反抗。这一定有古怪,可他控制下身的那部分大脑却一直在劝说他放弃思考,别在意什么主动被动,好让全身心投入享受。他感到本能和理性缠住他的肉身分别往两个相反方向拉,带来窒息的痛苦以及快感。特别看着Dean炽热的舌从根部一路往上滑,带着一脸的堕落的满足与沉溺的喜悦,Sam觉得脖子上的那根麻绳在更加用力地牵扯他往深渊走去。
Dean知道怎么对付自己,这个发现让他感动而不甘。看来乱伦的负罪感这种东西已经永久地抛弃他了。此外,尽管Sam始终坚持对这个突然出现的Dean持有怀疑态度,他还是决定先放纵一下自己。毕竟他除了Cass,无须畏惧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就算这个Dean看上去可以把自己制住,但他拥有绝对的自信。
“喂!”一阵生硬的痛刺穿了包裹Sam混乱思维的那层混沌的浓浆。“注意你的牙齿!”
吸血鬼放开把玩的器具,收起利齿,无辜地扁嘴。“抱歉,一时没忍住。”

上一次酣战是什么时候?Windigo?活死人?恶魔?谁记得这么多。他站在吸血鬼那致命而令人作呕的血液之中喘着粗气,浑身发烫。
那个女怪物的叫声引来了巢里所有的吸血鬼,它们团结地对Dean展开围攻——很可惜,无一击命中。Dean从来没有发觉自己有那么敏捷:他顺利预知到可能的危险,在拳风能冲击到他之前就做出了反应。有个吸血鬼耍了个声东击西的小把戏,但Dean在它能够正式采取进一步行动前砍掉了它肮脏的脑袋。那堆怪物多么迟钝无力,只能够以特效电影中一样的慢动作移动它们笨重的身躯;Dean却可以像奇诺里维斯躲过子弹一样华丽地避开一次次攻击。到最后,他甚至开始迷恋那种骨头碎裂的手感,享受腐败的血液溅满一身。他杀的都是怪物,都是一些不正常的、世界的污点;他所作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净化世界,拯救人类,和牧师神父警察英雄等正义的角色没什么两样。邪恶破碎后遗留给英雄的污血残骸,都是正义的勋章,不应有对此反感的理由。对他来说,邪恶的东西自它们出生以来就是个错误,而Winchester家就是来纠正这种错误的。
等等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头。
一个严重的问题突然从他遗忘的角落里跳出:从他受到第一次攻击前,存在感巨大的Sammy就没吭声,简直就像人间蒸发一样。“Sammy?”他大声唤道。“你在哪?”他本不应忘记Sam的存在而一人疯狂猎杀,万一在混乱中伤到Sam该怎么办?为什么刚刚没有找他?为什么刚才没有在意Sam是否存在?难道已经被撂倒了?
“Sam?!在的话吱个声!”
Dean的呼唤变得吼叫一般。他想否定之前的所作所为——毕竟那种过火的想法让他心有余悸。什么时候他能“信任”Sam到完全不顾及其安全的地步?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比刚从地狱回来时的情况还要恶劣。这就像,支撑他人生的东西突然被谁换走了。
他摸黑用双手在地上寻找Sam躺下的身子。摸到两手湿漉漉粘糊糊的尽是液体,也没有获得任何“像是Sam”的触感。
“Sam!”他往前摸索,觉得越来越不对劲。空气逐渐变得稀薄,不适合呼吸。
他跌跌撞撞地牵动沉重的步伐绕过尸体前行。当伸手摸到一个门把状物体的时候,他感到一阵眩晕而重重地跪到地上。就像沉到十一月底的湖水里,先前因热量扩张的毛孔一下子收缩闭合起来,带来全身的战栗。他在浓郁的血腥味中感到恶心,难以呼吸。“哈啊、呼……咳、咳。”他捂着自己胸口不住地咳嗽,长大嘴极力地呼吸——进到他肺中的气体并未给他带来任何积极影响,反而冰冷得让他更加难受。似乎门内有什么东西排斥他,不想让他再接近一步。可一个Winchester岂会如此轻易被打败。门把一如意料之中被锁上。手从门把上滑下来,他撑着地面深吸几口,重又倔强地咬紧嘴唇站起。
拼上全力撞向那扇该死的门,他的眼前冒起了金星,一点点地绽放,灼烧着视网膜。“Sammy……”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再次看到那个之前一闪而过的光点。

“等等。”Dean直腰坐起。Sam生气地看着他。“他妈的这次又怎么——”“他来了。”莫名其妙。“谁来了?”Sam一头雾水。欲望叫嚣着、咒骂着,而好奇心逐渐击败它。Dean仍然故作神秘,重新望向Sam。“没什么。是时候结束了。”
“什——”“嘘。”那个字似乎带有魔力,反正现在有一堆问题要问以及一堆粗话要骂的Sammy好学生乖乖闭上了嘴。
“我想回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Dean向往地看向身后的那扇木门。“反正我已经达到目的,这就功成身退啦。”他欢快地说道,爬起来整了整衣领。
Sam的眼神比一只摇尾巴讨好的小狗还要湿润。他胯下的硬物还在矗立着,脉搏跳动着等待最后的解放。“拜托!别这么残忍好吗!”他无声地乞求道。最高傲的人也受不起Sam的乞求,可Dean已经握上那个门把。
“做做好心,Sammy,你哥在找你呢。”他说道,打开了那扇隔绝真实与幻想的门。比黎明前更甚的黑暗一涌而入,淹没了整个狭小的、散发着霉味的空间。Sam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看到远处的一个小光点。然后他失去了时间的观念。

再次睁开眼睛,他被透入的阳光晃了眼。“Dean?我这是……”适应光线之后,Sam握住Dean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他再次看到Dean的眼睛——不知为何,似乎比刚才记忆中的稍淡一些。对方担忧地搭上他的肩膀问:“没事吧?你脸色不怎么样。”他刚想给兄弟来个肯定的回答,却被两腿之间的黏腻牵制了脚步。“……没事。”他低下头,迟疑地回答道。
得到Sam的回复,Dean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转身抓起一旁封尘的桌面上的什么东西,背对Sam说:“既然已经清剿,我们还是快走吧。这里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Sam跟上Dean的步伐走出了房子。室外清新的空气让他觉得恍如隔世。这只不过是又一次的猎杀,他们大可以把它看作平常事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波澜。但那个Dean的言行让他在意,比他自己为什么堕落至如此境地更让他在意:也许,这事关这个世界的运作原理。Sam大脑飞速运转;尽管如此,除了勉强把过去的事情再回忆一遍,他一时想不到更多。他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想再次见到那个Dean。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心情烦躁地,Dean用左手猛地打开Impala车门。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他紧紧攥着刚才还在发着光的链坠。
他的护身符。


安置好Dean,Castiel站在阳光下碧绿的湖前。他记得这里——Sam和Dean曾经在这里违反父亲的规定擅自跑到湖边放烟火——那是在Dean的天堂中。失意地拉下嘴角,他把黑色风衣的衣摆狠狠攥入拳中,留下深刻的折痕。
Castiel因为神殿被毁而必须回到下界。他手刃几只低等恶魔,正欲救出主教——他的联系人时,感受到沙盘世界不正常的波动。他来迟一步,尽管Sam被驱逐到下界,Dean脑内的记忆墙却已经被破坏,原来的记忆越过缺口奔涌过来,盖过捏造的记忆;而捏造的记忆又不断反抗,造成紊乱。若不及时消除虚假记忆,真实与虚假所带来的矛盾与冲击将逐步击溃Dean的心智。该来的始终要来。最后他感叹着,为Dean消除作为Jensen时的一切。毫无疑问地另一堵无形的墙于Dean恢复记忆的同时在这个世界的中心周围筑起,防卫所有人、神、天使或者恶魔——除了Sam。
事到如今他很清楚,一旦再走半步便会失去回来的机会。
神必须用祂的荣光照耀世人——连自己的朋友都无法保护,那这个神当得也太不济了。如果Sam不自知,那他将会一错再错,直到毁掉自己爱惜的人。Castiel想。因此我必须阻止他。
这片土地无法受到神或者天使的保护。但Castiel仍会给以祝福,只要那是他力所能及的。凝视湖的绿色之后,他垂下眼帘下决心地摇头,转身离开这个他曾经能够肆意踏足修改、如此宝贵而令人留念的地方。

Dean在黑暗中醒来,理所当然的黑暗。而他前一秒的记忆停留在反射阳光的柏油路上。从似乎要再使他倒下的睡意挣脱,他第一时间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感觉到金属冷硬的表面,他的视线因少许的放松而模糊。“Sam?”他轻唤,然后脑内自己的声音喝住他不要叫醒Sam。充满疑惑,但枕头的诱惑大得令他不安。他闭上了双眼。
Sam为惊醒哥哥而少许愧疚:他收回手,体味留在手心的Dean的体温。
Dean过了太多他不应得的生活——Sam嫉妒地想——是时候回到不安稳中去了。他实在不能忍受下去,看着Dean每天像一个完全正常的普通人上班,下班,偶尔和朋友(还要是Cass)喝上两杯(水)。他甚至要怀疑那不是Dean而是与之长相相同的人。“Dean,那不是你的生活。”他隐在熟睡的大哥身旁,拂过Dean眼角的几条皱纹,自顾自地轻笑。
别这么娘,公主。Sam心中的Dean挑起眉,但没有拨开他的手;而真切的Dean随每一次呼吸起伏胸膛,睫毛微微颤动。Sam留恋地看着他,甚至忘记呼吸。
再引发一次骚乱就回来吧,Sam想,兄弟间很久没有一个像样的早晨了。

像过去几年一样,Dean在第一道阳光照亮大地时睁开双眼。隔壁床的Sam仍然睡得像一只死熊,似乎没什么能把他从睡梦中拖回现实。随年龄一并增长的坚毅不会在Sammy熟睡的脸上找到,舒展的眉头以及它们下方轻闭的双眼,都在表明它们的主人现在正沉溺于梦乡。早晨的阳光有种说不出的虚幻飘渺,照出空中飞舞的几点灰尘。Dean满足地微笑,再看了对面一眼,伸出手按响收音机。收音机中传出Asia的Heat of Moment。这会成为令人满意的一天,他想,一边往自己牙刷挤满牙膏。
Sam猛地睁开双眼,乐队刚好唱到乐曲的高潮。他坐直时看到身旁的Dean正在翻背包。天亮,阳光照出了房间的布置:Dean的床在右边,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小道,斜对面是洗手间;加上那诡异的音乐——如此似曾相识。
“Dean,Asia?”他看向Dean,皱起眉头问道。“嗯,我知道你爱这首歌。”Dean抬起头看他一眼,让他确认了一个事实。Dean看向他的眼神松懈而信任。“是的,我爱它。”Sam差点吹出个口哨,即使他记得这首歌曾经给他带来一次次的痛苦。
Dean确实回来了,这一点没错。被Cass驱逐后,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还能观察到Dean,包括Cass接下来对他所做的;而在那之后,效果一下子消失了。他知道这意味什么……所以他马上,几乎是立即,回到这里。内心似乎有野兽发出胜利的欢呼。这种预想得到了证实后它几乎要冲出Sam的胸膛。
两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宽慰和放松。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像那个周三上午一样紧紧拥抱失而复得的大哥,恨不得把Dean揉进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以免再次失去——但他现在根本不想动。他能做的只是坐在被子堆旁呆望Dean,懒懒地笑。脑袋……一片空白。
“嘿,Sam,快点起来,”Dean从行李中抽出他的手枪,“出去吃早餐——哇。”他朝着Sam的笑脸说道,“兄弟,余韵未消啊?待会跟我分享下你的美梦。”“什么?我没有!”“呵,你那小心思我还不知道?”Dean的视线从Sam移向天花板,“积压太多会患上精管曲张的,没什么活的话今晚我们就出去找找乐子吧。”
要真知道我的心思,你不会如此轻松。Sam半好笑地想,假装对Dean的话生气。

这样下去,一切如常?
兄弟二人的一天从调侃、玩笑(通常是Dean对Sam)开始,听说某处死了谁、出了什么事故,驱车前往调查,假扮各种身份的相关人员(偶尔被拆穿),此过程中又出现新的死者,上网、去图书馆或者警察局获取信息,亲自到现场被袭击,在千钧一发时刻化险为夷,顺利解决。最后向幸存者告别,坐上Impala去到另一个地方。这种模式让人厌烦,同时,让Sam生出前所未有的安定感。这里只有不肯离去的怨灵,以及无关痛痒的小怪物——对付它们的办法烂熟于心。没有恶魔,没有天使,没有天启。更加没有炼狱之主。他清楚自己和Dean还在Cass创造的世界中并未离开,亦不知道让Dean离开的方法;令人安慰的是,至少Cass不会来这里了。
战争?下界的战争?那是什么玩意。在Impala副驾驶位上随路面起伏车身摇晃而昏昏欲睡,Sam甚至觉得可以抛开胜负。也许Sam没想过怎么帮助Dean回到现实,而只不过是想使他回到自己身边而已。“太自私了。”脑海中的一把声音说道。“用地狱的前途交换Dean?自大而短见的家伙。”“够了。他是我哥。不、他不仅是我哥。”Sam迷迷糊糊地吐出这些话反驳,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Dean。
Dean严峻的眼神望向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公路,嘴角下弯,十指紧扣在方向盘上,抑制逐渐增强的颤抖。他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心里总是有种违和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大概是邪恶的,潜入他思想的某个角落。它似乎十分强大,强大得连Dean的意志也不能抵抗它的前进。没事,没事,Sammy还在这里嘛。他瞥一眼身边半张着嘴睡着的Sam,换上更加坚定的表情。他还有很多疑惑,关于过去,现在,以及将来——若这些问题无关Sam,无关其他无辜的人,管它呢。
始终,我还是Dean•Winchester。他咬紧下唇告诉自己。舍己为人的Winchester家族的、家主。

Sam和Dean走进灯光凌乱的酒吧。“Sam,你去跟那边的大学生们聊聊。”Dean用拇指指向一旁神情紧张的青年示意。“OK,那你呢?”Sam点点头问。
噢,这是多么愚蠢的问题。一分钟之后,Sam坐在圆桌旁,听大学生们的各种抱怨,走神地想。弟弟负责对付小孩,那哥哥……毫无疑问……
“嗨。”Dean整整皮衣领子,坐到一位窈窕的美女身旁。美女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请给我一杯purple nurple。”他再次面向女人,把视线集中于她柔美的轮廓上。“嗨。”女人友善而稍带警惕地向Dean微笑。“哦,我是大学校报记者,这次想要向你请教一些问题。”Dean缓慢地眨了下双眼。从头上洒下的光芒突显他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而映在眼中的一点光芒更加令人无法抗拒。保持嘴角礼貌地小幅度上扬,Dean低垂头,真诚地说:“从你双眼中流露的智慧告诉我,你对于这次神秘事件的传说有着丰富的知识。你就是我需要依靠的那位,”他倾耳,“请告诉我,我洗耳恭听。”眼角瞥到女人的警惕如冰雪融化一般渐渐消去,他知道自己的搭讪伎俩再一次奏效。
远处的Sam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抱过Dean,当场来一次热吻以示主权。
可惜他不能。现在,他不得不自己处理这群大学生所给的信息。尽管迄今为止听到的都是群普通学生之间的都市传说,现场听上去也他来了次深呼吸,强迫自己收回固定在Dean身上的炽热视线。
“你还好吧?”女大学生被Sam青筋暴突的样子吓坏了,小心翼翼地问。
“我很好,”Sam放轻了声音,这使他听上去没那么可怕。“请继续?我们刚才说到……”
“我的同系同学,独自一人在寝室时失踪了。几天后我们在某个荒废的课室发现了她,被吸干了血……”女生紧张地抓紧杯子。
“也许是吸血鬼?你知道……他们喜欢这种年纪的小女孩……”
“绝对不是什么吸血鬼!!”男生说道。“只有她们这群被暮****和吸血**记洗脑的女生才会第一时间想到所谓的‘吸血帅哥’!”
另一个女生嗔怒地蹬了男生一脚,他发出痛苦的闷吭。“瞧……!”男生摸了半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灯光闪烁下,看不清瓶子里面装着什么。“以我多年小说经验,这绝对不是吸血鬼之类的痕迹!”男生举着瓶子得意洋洋地说,“发现她躺在那里时,她身边撒着一堆这些粉末。我用纸片把它收集起来了。”而女生们不屑一顾。“只不过是一瓶从墙上挂下来的粉,用来装B而已吧?”“你们这群不识货的女人!要我打开给你们闻闻味道吗!”
不详的预感划过Sam脑海。他伸出手,“请问……能让我看看吗?”
不能是那个,不能是那个。他在心中祈祷。就算是他自己,也有好好地注意不留下任何痕迹。如果谁来这里留下了,那应该就是对Sam的提醒,或者警告。他迟疑,终于打开了盖子。那股淡淡的味道……没错。Sam放松了几个月的神经再次紧绷,心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就是把Sam从麻醉之中牵回现实的利器。一把锋利的铁钩,穿过他的心,在背后露出血淋淋的尖端,再勾回来,使他有种失血过多的冰凉感。

Sam在这几个月来忽略了不少事。他们所去的地方,以前都曾经去过;MOTEL是曾经住过的,连景色都完全一样;遇见的人和事,都似曾相识。狩猎的对象也许在攻击动作上有些微差别,可是——天,简直就是yesterday once more。他怀疑Dean有没有发现,不过既然Dean一直没有说出来,他也不当一回事。这见鬼的是Cass制造的世界,多么诡异都有可能。一周前,他发现远处走来某个应该已经被凶灵害死的少女;随着黑美人在路上前进,这种现象越来越明显,就像他们从一个神秘点过渡到另一更为神秘的神秘点。
——好吧,以上都可以忽略,既然Cass不再出现。忽略,让人生更美好。Sam自我催眠道。
小瓶子里的粉末就像一门警钟,一下子发出嘈杂的噪音震醒美梦中的Sam,使他惊出一身冷汗。
“嘿Sam,”Dean的声音让Sam回过神来,“你那边怎么样?……你怎么了。”
“没事,”Sam回答,“没什么特别的,似乎是一场人类犯罪。”Dean露出失望与不可置信的表情。“啊,我还想着一定是吸血鬼干的好事!Sammy你刚才肯定没有认真调查,”他朝那边的美女点点头,“那位尤物告诉了我不少故事。比你有用多了。”
“是、是!我们要不要再去现场走一趟?”“不~作为惩罚,”Dean调皮地说道,“你先去图书馆待着,把所有关于这间大学的历史以及小镇的情况彻底调查一遍。”
面对这种并不太公平的任务分配,Sam破天荒地没有提出异议。“好!我现在就去!得了吧!”他朝Dean的背影吼道。
一直藏在拳头中的那一小瓶硫磺,被Sam塞入衣服口袋深处。

恶魔们窃窃私语。房间小而矮,不知它的主人为何还要挂上一盏大型的水晶吊灯,一颗颗光珠亮得炫目。墙壁贴着华丽的壁纸,金色的花纹繁复得过分。加上角落摆放的一尊尊易碎艺术品,本来已经够狭窄的房间变得更加拥挤。衣着光线的男女老少就在那么一个恶趣味的房间里,紧张地等待他们的头儿。
“他不是已经放弃我们了吗?”一个女人担忧地问。
“没有这回事!要不是Samuel大人,我们怎么能重回人界乐园?”老人说罢狠吸一口雪茄。
“那扇门的封印如此松懈,谁都可以打开!”“笨蛋!这不光是打开门的事!我们占领了大部分的地球!”
“我始终还是觉得我们的领导应该是Lucifer大人。”“我们一起可以推翻那个Sam……可恶,只不过是比我们强那么一点而已。Shax公爵也——”
翅膀拍打的声音响起,刚才低声讨论的恶魔立刻停了下来。他们让出一条道路,出现在门口的白衣男子缓慢地走到中间。“哪个狂妄之徒在讨论谋反一事。”他抬起眉毛。刚刚说着要推翻Sam的恶魔掐紧了自己喉咙。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一阵恐慌。随后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双眼、他的两耳中流出。他痛苦地跪在地上抽搐,发出无声的呻吟。Shax优雅地抬手:“把他带走,这里太挤。”两个比较强壮的恶魔走出人群架起那个口吐白沫的家伙。沿途的恶魔们又让出一条道——他们谁都不愿意被误会为同伙。“任何人说出对Samuel大人不敬的言论,格杀勿论……这是不成文的规定,诸位一定很清楚才是。”他环视一周,见没有人敢出声附和,便胜利地微笑起来,似乎不可一世。
此时,房间本是紧闭的大门“啪嗒”地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打开,站在门边的恶魔们被推到门后。等白雾散尽,Sam一步步走进房中——踏在房间的地毯上本应不会有声,但恶魔们似乎被他的脚步震慑,不由自主地往后缩。站在中央等待的Shax收起骄傲的笑容,后退几步弯下他挺直的腰,毕恭毕敬地向Sam鞠躬:“您来了,我们的王。我已经按你吩咐,召集了我的手下。”
Shax麾下有十五个恶魔军团,是地狱的大公爵。随着时间流逝——特别有赖于Crowley一介商人的“近代化改革”,这种等级观念淡化了不少,但他在恶魔间的影响力却是得到一致承认的。原本他是30军团的指挥官,Sam削减了他的兵力,并将该部分分配给Ronobe。Sam早已在Bobby家通读了大部分的恶魔文献。Shax的风评并不好,更多的魔法师指控他“表面忠心耿耿但满口谎言心怀鬼胎”。虽然恶魔本应如此,但考虑到他是高阶级的部下,Sam必须削弱他的势力。作为安慰,Sam还把整个冰封的西伯利亚赐给他——虽然,那里还是人烟稀少。
Shax最有可能怂恿我继续侵略。出于这种思虑,Sam下令让他们聚到一起,并想着给Shax一个台阶。他不急不慢地走到Shax原先占据的中心位置,装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来,大家不用那么拘谨。”他抬高声调,就像在讨论会上炒热气氛的领导。“只用告诉我——”
转过身,露出那种“请说出来”的表情,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谁、违反了规定——也许是出于好心地——”在短暂的停顿后,他换上渗人的冷笑,“擅自跟踪我?”
房间的温度降低至零下,没有声音会回应Sam的发问;也许因为那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责备。声调向下,谁都知道这并不完全算是个问题。Sam很有耐心,他可以等到这群恶魔为了自保而自白,而他们不能知道Sam什么时候会失去这种耐心。
Shax收起略为惶恐的表情,再次弯腰卑微地说:“吾王,在下并无违反之意。在下相信此事与我无关。如果吾王需要查清是谁擅自违反——”
Sam抬起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Shax,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说的是‘谁’,不是‘你’,除非你觉得自己值得怀疑。”Shax噤声,警惕地望向Sam;后者朝他前进几步,使他不自觉地随之后退。“我欣赏你,Shax,我信任你,你清楚这一点。否则我也不会把地球上这么大一块土地交给你。”说罢,Sam把他的大手重重拍在Shax肩上,展现老朋友一样的笑容。
Shax震惊于Sam的转变:说实在的,他还没习惯这个新任的领导。身处地狱千百万年,他也没见过这么变幻莫测的恶魔。Sam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小屁孩,除了有点未知的强大能力就只是区区一个刚堕落的人类,根本没有资格领导他。
Lilith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也就是个任性的小女孩,Sam在心底冷笑,地狱公爵们的心情他绝对可以理解——倚老卖老?徒有声势罢了。让这群老家伙臣服于自己手下,不可能用绥靖政策,而只能靠武力、靠力量,靠比他们更加古怪的招数镇压。他直直盯住Shax漆黑的双眼,放下双手。“知道些什么的话,立刻向我报告。”“明白。”被面前幼稚而可怖的魔王震慑,这是Shax第三次毕恭毕敬的鞠躬。直至Sam后脚踏出大门,在场的恶魔都不敢妄动:一个想要搓鼻子的恶魔被他身边的老妇人踩了一脚。一个附身于小孩子的恶魔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响亮清晰地回荡在大厅内,找来Shax恶狠狠的视线。他一手抓住小孩子柔软的头骨,咬牙切齿地朝他惊恐万分的大眼说道:“以后你就负责通知我们的Sammy王,可恶的小孩,注意别让他一时兴起杀了你。”


“嘿,Sammy!你去哪了?我到图书馆找半天没见你半个人影。”在约定的快餐馆门口,Dean再见到Sam的时候已近黄昏,太阳慢悠悠地往下沉。Sam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至,现在正忙着喘气。毫无疑问,离开这个世界他根本就没有能和Dean联系的方法;踏入这里一步,手机就开始提醒他几个小时前收到的留言。那时离约定时间只剩下十分钟,见鬼地他刚回到小镇远处的公路上。
他低头往上看,透过眉头下的阴影观察Dean的表情。很奇怪,Dean并没有因为Sam的莫名失踪而显得特别生气,反而看着像有所企图。“Hey dude,我为迟到道个歉,”Sam直起身子,双手叉在腰间,“有什么收获吗?我找到关于这里的资料,但它们都没有写着说有那种适合吸血鬼居住的仓库、大宅之类——”
“呵,”Dean讽刺地笑了声,看向Sam。他检查完弹夹,把枪塞到腰后,抖了抖皮衣领子,耍帅地伸出手往Sam一指。“玩物丧志,Sammy。我挖出了他们的老巢。”
“什么!”Sam吃惊、不相信地皱眉。难道哪个元老跟这个世界的怪物们搞上了?按理说不会,因为这应该是Cass的地盘。Sam的大脑飞速运转,同时脑海有个声音告诉他别这么着急,这事也许就这么单纯:死者是吸血鬼的猎物,恰好有个莽撞的魔鬼走进现场;或者死者本来带了一些硫磺用来做实验,挣扎的时候弄洒而已(好吧,死者是历史系的,酒吧那一堆学生都是)——等等,Sam,冷静下来。接着他注意到更加有趣的地方。
“玩?”Sam反问道,而后为自己亲手毁掉一个合适的下台阶感到懊悔:他本可以支吾应付过去,然后和Dean一起出门打怪物,问题解决。“别这样,Sammy,玩自己的擀面杖——”Dean在门前侧过上半身,“也算玩。下次再收看点播节目时,记得把电视的声音调小点——没准经过门前的不是大哥我。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听到从房门传出Porn里的声音。还有,你真的会一边撸一边哭啊,我本以为那只是我胡说而已。”
“嘿、……不!我没有!!”感到莫名其妙,Sam冲着Dean的背影辩道。怎么说都行,这、实在诡异得过了头。他的手在大衣口袋里握成拳头,深深地呼吸以平伏越发烦躁的心情。OK,被误会成躲在MOTEL里看A片撸管所以忘了时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首先出现了硫磺,现在是什么?一只能模仿声音的变态怪物潜入他们房间?Dean认错房间?小偷?哪里来这么无聊的——
“你大可以一笑置之。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真实。”脑内轻松的声音说。“闭嘴。你不清楚。”Sam咬牙切齿地回绝。不管怎样,现在就跟Dean大杀一场再说。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暴躁,就像那种一碰就炸的成熟马勃蘑菇,这让他可气又好笑。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征兆。

他坐上Impala,黑美人一如既往在此同时发出吱呀的熟悉声响。“吸血鬼,你确定?”“什么?当然确定。”Dean回答道。他竖起左手食指,自信地说:“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说说看。”“好吧,百分之八十。不过我们这次肯定有所收获。嘿——提醒我带上死人血。”
Sam没好气地扭头看向窗外。他想起自己似乎才刚和Dean一起从这个世界的酒吧里走出来,当时Dean还让自己在22:00的图书馆里呆着。真他妈的荒诞,难道Dean完全没有察觉吗?
望着夕阳染红的天空中逐渐升起的红日,他怀疑一切都是自己久违的梦境。


“嘿Jensen!”皮肤黝黑家伙露出洁白的牙齿,招手喊道:“Jensen!有个大家伙找你。”
“叫他等着!”理疗师Jensen把头伸出诊室答道。
“那大块头不耐烦了叫你……我直说可以么(小声)……他妈的快出来!”
15分钟后,一身整洁白袍的Jensen站到大块头面前。他摘下眼镜,抬头仰视这张完全陌生的脸,抬起眉毛。“Hello你是哪位?需要治疗请先预约,我亲爱的朋友。”
足以让Jensen大吃一惊,大块头双手按在他肩上,用力攥着。他半是惊恐半是恼怒地瞪起碧绿的眼睛直视沉默而古怪的陌生男人。“嘿,把你的手拿开,不然我就让你脱臼。我说真的。有什么事好好说,虽然我只是个理疗师,不能治好你的——”
巨人移开了手以及视线,低下头。Jensen觉得自己正在被扫描,被一个可笑家伙的目光扫描。于是他后退了半步,谨慎地再多问了句:“你没事吧?需要帮助?”
巨人欲言又止。等他下了很大决心开口的时候,只说了一个单词。“Dean。”他轻轻地——甚至是珍惜地——吐出这个词。Jensen无奈地看向挂在墙上的钟。两分钟过去了,而再过4分钟他就要给另一个肌肉萎缩的可怜人治疗。
“听我说,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Dean。看来他是你的亲人或者是朋友,对你很重要,但我只能劝你冷静,节哀顺变。我帮你打电话到警察局,当穿着警服的人们来到时你就跟他们好好说下Dean,他们能帮助你。”Jensen边把手举到胸前张开五指说明情况,边一步步朝自己诊室后退。巨人惋惜痛心地往上皱起眉头跟着Jensen往前走去。“Dean!听我说!”“我是Dr. Ackles,不是那个Dean,我还有2分钟就要工作了,就放我走、OK?”
一个身影插到两人之间。Jensen看到那人的背影,松了口气。
“停下来,Jared,这里不是那个公园,还有Dean早就回家了。别闹好吗?”男人用澄澈的蓝色视线看着巨人。巨人,Jared,在看到Misha的时候似乎畏缩了一下,更多的愤怒充斥逐渐变红的双眼,可他只是直直站立着,咬自己的下唇,不断颤抖。Misha垂下眼帘。“Jared,小时候老哥在公园走失受了点刺激,是我妈牌友的儿子。我带他回家去。”
Jensen如释重负地眯起眼睛。“得救了,Misha,下次请你喝一杯。”
还有一分钟,在病人开始抱怨之前,Jensen戴上眼镜关上诊室的门。
“We need to talk.”Misha说道,在走出门前拍拍身旁Jared大幅度起伏的胸膛。

“这里属于我。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到这里,但我对你的努力表示赞赏。这也提醒了我必须修复它,以免被更多像你一样的东西玷污。”Castiel抿了下嘴唇说道。以前没有对Sam下手,现在Castiel开始后悔了。虽说杀死Sam会让自己在Dean面前变得更加理亏,但现在的Sam完全是个大型路障加地雷。Castiel还不能估计到Sam的力量,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Sam还有一整个地狱作为火药库。
“你以为这里是一个无菌试验室?把Dean变成一个彻底无害的家伙然后锁在这个玻璃箱里——不对,锁在你这个游戏沙盘里——这就是你的目的?”Sam质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为了豢养他而造出这个世界。你一定误解了我。”Castiel往后挨在卡座椅背上。他没有看Sam,宁愿看向杯中的咖啡。

“我造出这个世界是因为我渴望自由,不想有任何人再被定好的故事所束缚。而Dean,当然也能在这里过上他本不应得的幸福生活。有份喜欢的工作,买房子和车,娶老婆,生孩子,养狗,所有人都爱他。他所要做的就只是放弃你,选择我的世界,因为你就是他的枷锁。这个沙盘也是刚刚诞生,原始,所以我们会一起继续完成对它的创造。”
“承认吧Cass,你只是个自私的小孩,把Dean当做是玩具,放在自己搭好的城堡里面玩过家家。不知道Dean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时会有怎样的想法。”
“他会感谢我。”
“尽管试试。”
“我会告诉你,Dean一定会愿意和我一起创造这个世界。我们就是让这个世界诞生的两人。而你,将会是所有这个世界的传说中的罪恶之首。”
“我不会成为你们,嗯,你的撒旦。”Dean一定会对以上说法嗤之以鼻,Sam想,对于他来说这太恶心了。“听着,Cass,你还能回头,就让Dean恢复以前的样子我们再想想办法?这他妈的才不是自由,Cass,别再错下去了。”

Castiel懒于再开口。“无论我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那就自己确认,”呷一口咖啡,他慢悠悠地说,“解释是一种多么无力的行为。”
Sam无辜地皱眉,一脸惋惜,“Cass……”“停下来,Samuel。”
Castiel抬起眼第一次看向Sam。周围咖啡厅的环境像雪崩一样塌下,露出背后冰冷的铁皮。
“观影室。”Sam打量投在地上巨大的五芒星的影子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
“我的世界。”Castiel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却让Sam狠狠摔到直立的五芒星支架上。铁条像是有生命似的蠕动,紧紧缠住Sam的手脚。湿漉漉的绳子蛇一般地顺着铁条爬上来,摸索着捆在恶魔赤裸的脖子上,使它的皮肤发出滋滋声,散出白雾。恶魔被困于房间的中心,四肢被钉在五芒星的四角上,绑在脖子上的粗麻绳往下滴着圣水。他确认了自己的处境,停下让支架吱吱作响的挣扎。“要是你愿意,倒不必费这种周折。”淡黄眼睛的恶魔厌恶地说。
Castiel一直在恶魔跟前站着。“请原谅我的粗暴。我要让你好好看着。”他眨动湛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对方。
恶魔无奈地闭上双眼。它十分清楚,无论是否愿意,接下来的一切都将以极其清晰的影像呈现于它眼前。
“等等,”Sam缓缓张开一直紧攥的左拳,有什么东西发着光从那里掉落。张开五指,Castiel接住飞入他手中的物件。“帮我交给Dean,”Sam勉强地挤出一个卑微的笑容,“拜托了,我找了很久。”
话没说完,Castiel便在一阵翅膀的拍打声与气流中消去了身影。

结束一天工作的Jensen脱下白色大褂扔到一旁,向洗手台旁的Collins露出疲惫但明媚的笑容。“Hey,去哪间?”
洗去手上混杂了硫磺味的灰,Misha甩走手上的水珠,头也不回地回答:“老地方。”
是时候了。关上诊所的灯时,他沉痛地想到这一点。

老实说,被拘束在如此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面,并不是一种令人享受的状态。局促。移动四肢未果后,Sam想到了这个词。四面皆是死板的铁皮,画满各种它所讨厌的图案以及咒语;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恶魔陷阱,无疑也是Sam深恶痛绝的,还加上一圈纯净的食盐;天花板的通风扇吱吱呀呀地转动。多么单调而令人生厌的房间。幸好还有“免费影像”,才让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他很肯定Castiel并不会让它看到有益心情的东西,可考虑到这恰好能轻易监视Jensen——Dean的生活,Castiel的决定显得十分有用而宝贵。正如他之前所说,Castiel原可不必费如此周折——不如尝试把Sam逐出这个世界,那才是他最明智的做法。
那他又想证明什么?彻底否定Dean的生活,他还想假装高尚到什么时候?堕落的天使,即使拥有成千上万灵魂的力量,亦只不过与其他人一样,和我一样。热衷于伪善,而且愚蠢。
除去通风扇那扰人的声响,没有任何人打扰的环境利于思考。Sam享受此刻“新帝”所给予的相对安宁。

Misha拉开椅子坐在吧台前,随意地“点”了一杯威士忌。他往四周张望。除了他以外,酒吧空无一人——安全起见。他拿起刚变出来的威士忌小啜一口,然后吧台前逐渐清晰的调酒师开始甩动手中的调酒杯,以满足酒吧内女士先生们的需求。
Jensen推开酒吧的门,高举手跟Misha打招呼。门关上时全场的气氛出现奇怪的停顿,但这种停顿几乎短得不能察觉。他穿过人群向Misha走来,在经过一个丰满窈窕的金发美女身旁时稍微放慢脚步。
(就这一点没有变吗?Sam想。)
“请给我一杯苏打水,”Jensen朝调酒师说,后者应了一声,在他面前放上一杯澄澈的液体。“嘿Misha,你来早了,现在才刚好。”
“早点过来没有什么坏处。”
“噢come on,”Jensen微笑地拿起杯子望向不远处的金发美女,“现在可不适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种……我失陪一下。”他起身走向正欲离座的女人。Misha轻轻地发出笑声,摇了摇头继续喝他的酒。
十几分钟后,Jensen与美女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他们的谈话。他带着满足的笑容回到了吧台边上Misha右边的座位,把杯中剩下的苏打水一饮而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又把到了一个妹子?我得向你好好学习。”Misha右手晃荡着酒杯半是羡慕地说。Jensen耸耸肩,闭上眼睛得意地笑着摇头:“不……她有严重的肩不平,我好歹是劝她来诊所接受治疗了……天啊,你知道这座城市里面有多少个这样的人?人们应该在赚钱的同时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别等腰弯得可以给自己口*才觉得恶心。”
听到口*这个“有趣”的举例时,Misha喷出了他的威士忌(而Sam大笑起来)。他擦擦嘴角的酒液严肃地搭上Jensen的左肩:“我很好奇你那些粗俗的比喻从哪里学来。”
“对不起,我一向如此。”Jensen拨开Misha的手,示意调酒师再来一杯。“这么说没什么问题而且每人听了都会很开心,因为它们都是如此恰当。而现在,”他举起满满一杯冰冷的苏打水,“我将会在这个还算得上繁华的小城镇大赚一把——从工作,或者是从那边的桌球。顺道拯救世人。”

碰杯之后,并不难堪的沉默降临在他们之间。Misha把视线放回面前快见底的杯子打破了这种沉默。“Jensen,你……热爱你的工作?”
(终于进入正题,但这种直接的问法真是肉麻。尽管有这种意见,Sam还是集中了精神。)
“我?哈哈哈……”Jensen低头耸起肩,重新抬起头时他望向Misha:“是你不记得了还是怎么着,我从小的理想就是这个。现在感觉不错,真的。”Misha闻言,也微笑起来。他的笑比起Jensen多出一份胜利的得意,但Jensen并没有察觉到。
Jensen提起杯,看着里面的苏打水面隔着一层玻璃摇晃,一颗颗气泡从水里生成然后逸出,或者附着在杯壁上不肯破裂。他的眼神随灯光变幻而黯淡下来。“我爱这份工作,它让我接触到不同的人。他们有形形色色的身份,看上去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可是他们来诊所的目的是相似的,他们都有类似的毛病。我能解决的就只有生理上的问题。”说完,他把苏打水一饮而尽,把杯底“碰”地压到桌上。伸出舌头舔舔下唇,他继续说道:“我觉得他们都有一种说不上的可怕。他妈的这儿的人都这么坑爹吗?”
“什么?你意思是说这里的人都很奇怪?”尽管Misha绝对称不上是表情丰富,但他此时瞪大的眼睛能说明他处于惊讶之中。当然,在他心中的除了惊讶还有担忧。也许Jensen看出了这些,他伸出左手轻拍Misha右肩以示安慰。“听清楚点伙计,我可没说你,别擅自代入。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就只是向你发个牢骚而已。”
Castiel不敢看向Dean的双眼。
这个小城镇是他自己所建造的,还处于初生阶段——天知道建立并完善一个世界需要多长时间。Misha——Castiel自己的力量足以创造一个世界,但他也并不希望把所有力量耗在这个地方。(已被吸收的)灵魂的力量是消耗品,无论单个灵魂的力量多么巨大,不去开发也只会坐食山空。况且其中一部分已经被变为恶魔的Sam夺去以对抗自己,Castiel实在不能花更多精力在Dean所在的世界上。身为一个“上帝”,他需要学会维持属于自己的秩序。而这个世界——或者被称为沙盘更加适合,因为它只是单纯地像一个世界——也因此存在各种不足。
Castiel一直为此愧疚,这大概是目前唯一能让他体会到愧疚的事。这里的人除了Dean和Castiel(还有Sam)都没有灵魂,因为他们大部分是Castiel为了各种需要临时造出来的。但Castiel下定决心会完善好这里,首要的就是防止Sam冲进来搅乱一切。
Dean,没关系,等到你能好好适应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妨碍我们时,我就会结束这种令你难受的状况。会好起来的,一切如你所愿。只要我足够强大。所以请相信我。
“Misha?你醉倒了吗?嘿?听到我说话么!以后别喝那么多酒,那是恶魔的饮料……”回过神来,Jensen开始他自顾自的唠叨。Misha刚想提出异议,一道噪音闪过他脑海。他“咻”地站起,身下的椅子都被撞到一边。Jensen疑惑地看着他。“怎么?”“我有点儿急事,去去就来。”“去吧。”
Misha撇下Jensen一人在酒吧里,匆匆掀开酒吧门,急步走进浓重的夜色中。



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Sam眼底。虽然Castiel实在幼稚得让人嗤之以鼻,但他所作的不失为一种最直接的表达。这是一次赤裸裸的威胁。从一开始Castiel凭空变出酒吧里的所有人,到Dean走进酒吧后气氛的变化,再到那被搭讪的美女最后消失在她背后的门关上的瞬间,Castiel的敌意贯穿始终。他在Sam眼前确认了已有的信息:这是他掌控的世界,身在其中的Dean算得上是人质;他现在生活很安逸,你最好不要让他重新陷入痛苦。
谁知道这是不是一场幻象?制造一个虚幻的影像可容易多了。看到Castiel最后匆忙离去的模样,Sam确信这就是真实——这个时间点,他设置好的乱子在人间发生,Castiel必须处理。这样一来“上帝”就露出了空隙,使恶魔可以趁虚而入,扰乱人心,呼唤人类忠实于真实的欲望。

Jensen还在品尝那杯有淡淡苦涩的苏打水。Misha那个急样让他有点好奇,亦止步于好奇。他清楚这个好朋友很有分寸,根本不需要他担心;因此他安静地等着。再过了半小时,他决定离开吧台到一旁赌上几盘。然而就在起身的一瞬间,裤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
“这一定是来自上帝的电话,太合时了,刚好阻止我走向金钱的诱惑。”他扫兴地自言自语,掏出手机看都没看直接按下接听键。可当他把放到耳边时,只有断续的电流声和模糊的“Come to me”传入耳内。“搞什么飞机!”这一定是无聊的诈骗电话。他想把手机塞回去,却在瞥到屏幕的瞬间停下动作。
这是他诊所打来的电话。他呆然望住手机发光的屏幕渐渐变暗,把手伸进衣袋摸到了唯一的一把门钥匙。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Misha,信号却给他开了个玩笑。
也许刚才让Misha脸色一变的就是这事?不可能。他摇头否定了自己。Misha只是一个议员而已,不是警察,不会因为邻居的报警而察觉到Jensen诊所的失窃。难道是有患者被锁在里面了?还是小孩子吗?他担心起来。“嘿,”他向调酒师招手,“钱我放桌上了,待会Misha回来的时候跟他说一声,我有急事先走。”
“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把一条抹布塞进玻璃杯里转动,调酒师问道。Jensen只是摇了摇头,正欲离开却被一个美女拦住。她把胸部贴到Jensen身上,轻启朱唇说:“为什么急着走?”
她的面孔如工艺品一样精致,作为一个女人绝对是上等:顺滑耀眼的长发泼洒下来,豹纹短裙下露出修长的双腿,贴到身上的胸部确实温暖而柔软、被挤起来的部分显得光滑而又弹性——但对不起,Jensen的大脑现在被担忧、良心和责任感充斥得满满当当,心急如焚得暂时不想接受任何一个美女的引诱。他望入她双眼,礼貌地回绝并轻轻推开美女的肩。被拒绝的美女没有丝毫表情;在Jensen转过头的一瞬间,她的眼神从魅惑变为冷酷,嘴里不知说了什么。酒吧里的男人都站了起来,就像一座座石雕一般矗立,只有眼珠随Jensen而动。
一只壮实的大手按在门把上,阻止了Jensen的离去。Jensen的视线寻找着,看到对方警告的眼神他眯起双眼后退了几步。
“What the hell!”

手机的确在Sam估计好的时间响起,这种科技的把戏毫无难度可言(随便一台能上网的电脑都可以做到);可逃出地下室耗费他更多的努力。因为这些人的突然行动,Sam还不得不加快速度,以免让Dean遭受危险。要是一对三Dean还是会有胜算的,可惜打群架不是他的强项,他想。
他似乎低估了自己:原本只想让所有图案裂开一条小缝而失去效力,没想到涌出的力量一瞬间把四周的铁皮全都一块一块地掀开,地面也裂出了一条巨大的缝隙。铁支架化为红褐色而变得脆弱,脖子上的麻绳燃烧起来,使Sam变得更加狼狈。他忍住体内两种体质相冲带来的剧烈不适,将自己移到那间酒吧的不远处。刚来到酒吧的外头,他发现自己已经接收不到Dean的影像。

刚才酒吧里的人突然像疯了一样朝Jensen猛扑过来。这种变化是可怕而突兀的,就像在原本十分安静的丛林里传来一声枪响,然后林子里的动物都近乎疯狂地开始飞奔,枝头上的鸟也尖叫着散开。这闹的是哪出戏啊!!Jensen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事件感到莫名其妙。他想掰开壮汉按在门把上的手,自己的手肘和手臂却被几个人抓住。他用力一甩,让围上来的女人摔到地上。女人呆呆地顿了一两秒,两手在地上扒拉着要爬过来,指甲裂成两半流出黑色的血。那个讨厌的壮汉终于放开了门把,冲上来想要扑倒Jensen。Jensen往下一蹲,把头顶在壮汉胃部两手抓腰奋力把他推向人群。壮汉被推得往后一踉跄撞倒了一些比他瘦弱的家伙,但很快站稳了。趁着这群僵尸般的人们还在犹豫的时候,Jensen迫切地推拉门把。锁头被破坏的痕迹清晰可见,挂在门上的锁早已掉到地上。本应轻易便能打开的门现在被关得死死地,无论往哪个方向用力都是纹丝不动。他转过身,背靠着门,绝望地想着能不能把门上的玻璃撞开。可惜在他想到方法前,人群就仿佛有了默契一般一股涌上。他拔出腰间用以防身的小刀划伤了几只抓过来的手,惊讶地发现这并无任何作用。人们像丧失了恐惧与痛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是一心一意地要把Jensen捉住,阻止他离开这里。
混乱。原本洋溢轻松气氛的酒吧现在却安静得让人战栗——Jensen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和心跳。灯闪了几下便全部熄灭,黑暗笼罩了这个地方,而月光却可以透过玻璃照入,照出人们苍白死板的脸。他们张着嘴却不发出声音,长着鼻子却无热气通过,眼睛——
Jensen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气。原本应该长着眼睛的地方——就在刚才他还见过几双——现在是一片空白。没有伤痕,光滑无瑕,除了比较苍白之外应该算是健康的皮肤覆盖在鼻梁两边、眉毛之下,连眼眶的痕迹都没有,浑然天成。
这已经不是“急着回诊所查看”了。对于记忆中从未遇过此等怪事(只在恐怖电影和电视剧看过)的Jensen来说,这是生命安全问题。他感觉在这么一堆怪物之中,自己才是异类,自己才是被困的那只“兽”,在做无谓的困兽斗。

Sam却无法欣赏到这“对于常人来说”充满幻想色彩的一幕。他在赶到门口的一刻抬起左手炸开了玻璃墙。所有玻璃略去了裂开的过程,直接在“哗啦”一声后碎成石砾般的小块洒到地上,在月光下反射出若有若无的光芒,刺不穿Sam身后蔓延的黑色。烟雾如有生命一样翻腾着往人群卷去;黑烟掠过Sam脸颊时,他厌恶地皱起眉头。等所有的烟都散入周围的夜幕中,Sam向摇晃站起的Jensen伸出右手,扶起的时候习惯性地拍肩作为安慰。这是以前和Dean在一起时兄弟间的习惯动作,但Jensen似乎不怎么领情。他倒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Sam。“你见鬼的到底是谁!”他吼道,“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着他瞥一眼倒在脚下的那些袭击者。他们(它们?)的确没有眼睛,大张的嘴巴里汩汩流出漆黑的液体,在地上流淌;而身体却渐渐变得透明。
四周的空气似乎随Jensen的声音变得不稳而扭曲,连地面都开始了微小的震动。
Sam耸起眉毛。正常与异常的交界是最脆弱之处;当人无法解释一样事物时,就会对其产生疑惑,恐惧,直到他们找到一个看上去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因此现在就是提供那个理由最好的时机。
若神对人类说火是祂赠与人的礼物,恶魔就有义务告诉人们氧化还原的道理——人类不应为那群天上的家伙所坑骗。他尽全力摆出最真诚的表情,等到Jensen重新取回冷静才缓缓说道:“我是Sam,Sam•Winchester,你的弟弟。”
“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Jensen不信任地说,“充其量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况且他们都不叫Sam!而且我也不叫Winchester……”“你是Dean•Winchester。”Sam向Jensen走近,风吹起了他的衬衣领子。
这种话在上午就已经听过一次,而现在Jensen也没有打算相信他。电影他看得多,没有什么比一个神秘人走过来推翻你的记忆和认知的剧情更加狗血和拙劣。“Jared,还是Sam,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个,但我的确不是Dean!比起这个,你得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人们会变成那样,”他想起平时感到的异样,“难道是什么生化病毒吗!还是人兽杂交?拜托了,给我一个唯物点的解释!”
唯物主义。看着Jensen一脸强作镇定和理性的表情,Sam不禁在心中嘲笑了一番。我们之前的生活离唯物主义远着呢。只要Dean取回记忆,他便不用费心为超自然的东西千方百计地寻找比较接近的科学理由了,包括那些倒在地上的、Cass制造出来的“卫兵”(说白了就是怪物)。
“啊,或者说我是在虚拟现实中?太酷了!你应该看过,像《黑客帝国》一样——”Jensen强作轻松的声音戛然而止。Sam的双手有力地抓住他肩部。他闻到一股强烈的硫磺味,身体完全不能动弹。“你的肝肾有问题,兄弟。”
“随便,”Sam现在才不会担心自己的身体变得怎么样,“听着,要是你自己愿意那样想,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在某个人创造出来的幻境里,你身边的人都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在此之前,你的记忆被那个人修改过,使他变成你最好的朋友。现在,我要你记起来。”
说完他侧头咬上Jensen因为疑惑而微微分开的双唇——那甚至不能称为一个吻。两人相接之处灼热得令人难受,而且难以呼吸。Sam钳住Jensen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接受涌进来的带着淡淡硫磺味的热量。那些外来物在舌上滑动,带来烈酒一般的火辣,通过呼吸道进入肺部,融入了血红蛋白随血液流到全身,在Jensen的身体里烧灼。由于缺氧,Jensen开始觉得晕眩;同时大脑开始被那种能量折磨而变得混乱。
虽然动作粗暴了点,但Sam找到了那堵墙。墙的背后是被封住的属于Dean的记忆。我身上也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东西啊,他想。下一瞬间他欣喜若狂:把这面墙一口气推倒,Dean取回记忆,就可以他一起一路杀出这个世界,根本不用顾忌Castiel。在面对真相和受到蒙蔽之间,在兄弟和朋友(特别还是背叛他的朋友)之间,Sam很清楚Dean的选项。
欢迎回到现实,我的兄弟,欢迎回到我身边。他被心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句子里面包含的自私稍微吓到,但随即被更多的心安理得所替换。他伸出力量的触角,向那面墙击去——
压在Jensen唇上炽热的疼痛感一下子消失,换来的是风带来的清凉。有个人扶住了快要跪下去的他。Jensen皱着眉头,眨着眼让视线慢慢聚焦,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尽管舌头还是有点不好控制,他不由自主地唤道:“Ca……Misha?”
说完Jensen就被从喉头逸出的黑烟呛到,不住地咳嗽。黑烟像是逃走似地一团团涌出来,在其中心散发深紫色的光。Castiel轻拍他的背部,脸上愁云密布。Jensen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换了个姿势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低头自嘲说:“哈,大概是晕过去了吧,怎么我都跟个娘儿们似的。”Castiel也盘腿坐着,露出了个敷衍的笑容。“没有那回事。嘿……Jen,刚刚发生了些什么?”“嗯哼?”Jensen用浑浊的眼神望向Castiel,“没什么特别,在去汉堡王的途中被一些不知名的怪物袭击,醒过来时就见到你了。这种事不是家常便饭吗,就当挠挠痒而已,对吧Mi——”
他的笑容凝固了,像见到什么凶恶的东西一样后退,急身站起摸向腰间——那里当然没有枪。于是他又往后退了几步,两手握起拳头。“Cass。”他冷默而如临大敌的语气听上去很小心,眼神充满了失望与敌意。两人对峙了几秒,他又解除了自己的防备状态,犹豫着要不要往Castiel的方向走去。
Castiel感到的震惊、可惜和愤怒比刚才更甚,幸好有其他情感和思虑把它们压制。愚蠢的……恶魔,他忿忿地想,站起身一步步走近一脸疑惑的Jensen,伸出手点到Jensen——Dean的前额上。“什么——”
“就算你记起来,也别总想着离开这里。我不是你的敌人。”他接住Dean,痛苦地低语道。

Sam感觉冷极了。在东非大草原(也许是荒原),没有实体的他穿行粘滞于动物的骨头山之间冷得直骂娘;即使在冻僵之前回到美国,他没没能停下自己身体的颤抖——虽然这更多的是由狂怒带来的。这种情绪随着他一同进入了这个肉体,吼叫着横冲直撞,他咬紧牙关才不至于挫败地吼出声来。最后他捶向上等红木做成的办公桌,在其表面留下一个拳头的印子,算是为了满足那股怒意。
金发碧眼的秘书闻声赶过来问:“总统,是发生什么了吗?”稍微秃顶的中年人摇摇头。“没你的事,Catherine。Amy,我朋友的神殿怎么了?”秘书换了个表情,得意地眨动硕大而漆黑的双眼,扬起头回答:“全部被毁,几乎化成粉末。那群废柴不断嚷嚷‘我的神会来救我’,逐个撕开之后剩下的都没话说了。屎尿流了一地呢,恶心死了。”
“主教呢?”“没杀他。”秘书厌恶地报告道,“我们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关在一个绝对逃不出的地方。过程挺多周折,不过看那家伙嚎叫的样子是值回票价了。那个风衣佬回来时一下灭掉我们十人,幸好我逃得快,只有我回来了,完美达成任务。”“辛苦你了。你为我们的胜利付出了许多。”总统说道,用赞许的目光看着秘书。
他用左手撑着桌子探出身,右手按到秘书丰满的胸部上,暧昧地说:“你理应得到一点额外的奖赏。”美女似乎难耐地自己解开了顶部的纽扣,往下扯动衣领。
“Thank you,”一大股黑色的烟雾从秘书张大到极限的嘴里喷出前,Sam礼貌地笑道,“and GOODBYE。”
说实话,生吞一只恶魔是一件比大量排泄物流到地上更加令人作呕的事。要不是仅有这种方法,Sam宁愿去吃一打活生生的独角仙幼虫。他冷眼看向衣裳敞开倒在地上的女人,没有丝毫心动。她于他只不过一件皮囊。现在的Sam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把Dean从可疑的、Castiel创造的世界中带回来,带回这个满目苍夷但总算是个家的人间。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已经尝试过太多方法。成为恶魔也罢,偷去Castiel的力量也罢;抢走人类的灵魂也罢,成为魔王、吸收恶魔的灵体也罢,只要是能把Dean接回现实、接回自己身边,什么方法都可以尝试。
Castiel——Sam咂舌——为什么他总是要拦在我们之间?!
刚与Sam融为一体的力量开始骚动,额上冒出青筋的Sam把十指深陷于坚硬的木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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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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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无一用是书生。文学院的文渣。脑洞经常性开太大太多,文笔除了文艺只有碎碎念,表达极度贫乏无趣。如果这样的文章能搏你欢喜,那就是我的无上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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