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usions
【1】
时钟在响。指针一下一下地跳动，在空旷的房间内敲出了节奏。这里本来只有他一个人。像是惩罚他一样，他只能坐在冰冷的轮椅上。
连自怨自艾的权利也被剥夺，Kayneth现在正陷入迷幻而令人痛苦的幻境中。任凭他如何咬紧牙关，还是有零星的呜咽自嘴边逸出。

他感到自己的四肢重新有了一点力气。手还能动，只不过貌似是被金属手铐之类的铐住了，丁零当啷地扯响了一串什么沉重的东西。然而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类似时钟走动的声音。当他觉得有点冷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已经重获了触感这种东西。久违的毛孔收缩的微麻让他感到喜悦，可它稍纵即逝。他比较在意的是自己的境况，特别是在他知道自己一丝不挂的情况下。
他试探地唤道——
Lanc——
没有温度、干燥而柔软的物体贴上了他的嘴。随之而来的是温暖以及湿润。有人在吮吸他的舌，在舔舐他的上颚和前齿，在啃咬着他的唇。随惊讶而来的是愤怒——比起被强吻，他更喜欢主动吻上她——然而他心底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骚动。这种骚动告诉他：这霸道而熟练的吻，来自于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令他讨厌的男人。
他不是很喜欢被粗暴对待。至少从小作为贵族后代被培养的他，除了父母以及索拉，他不接受来自其他人的命令，也不愿意屈服于其他人。Kayneth感到屈辱。他想推开那个无理的人，却只能被手铐勒得生痛。他逐渐感到难以呼吸：对方似乎并不需要换气，执拗地一次又一次堵上他的嘴，在他说出咒骂的话语之前，把那些发音化得含混不清。下颚终于变得酸痛。Kayneth自己也渐渐失去气力，只能发出代表拒绝的闷哼。尾音随着呼出的气滑开。
对方似乎很满意。在这种完全黑暗的环境中，人会渐渐迷失对自己的认识。什么时候，对于“我”这个个体概念，其边缘也会因为长时间的结合而变得模糊吧。在难得的一次分开中，他居然感到痛，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被强行分离了一样。唾液顺着发麻而无法闭合的唇边淌落，滴在“地”上。
时钟还在走着，哒哒哒哒地，一声比一声响——
Kayneth从这梦里惊醒。他大口地呼吸，似乎要补偿在梦中失去的氧气。等到他的双眼能够重新聚焦时，他看到一脸担忧的Lancer，双手握着自己的右手。烦躁的他实在很想赶走Lancer——特别是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下。他甚至可以肯定自己脸上还残留着未来得及褪去的红晕。

对不起，主人。Lancer说道，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掩盖了他兽一般的瞳孔。

【2】
Kayneth低头看着Lancer为他解开衣物放到一边，开始每天的擦洗。对他来说Lancer就像在擦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无机物，硬是要描述的话就是那种清洁光滑瓷器的动作吧。小心翼翼地，一丝不苟地，用轻柔的力度擦拭每一个角落。他看到苍白的皮肤因为热水而稍稍发红。“Lancer，水太热。”他随口抱怨道。实际上热不热根本没关系，反正触觉已经罢工。比起这个，Lancer的视线更让人在意。
光线不足。黄色黯淡的光照在狭小而简陋的浴室四壁上，让人昏昏欲睡。
他再一次身陷困境。Kayneth略有懊恼之感。从单纯的梦中回到现实比较简单，可（前）魔法师的直觉告诉他并不如此。他试着走动几步，挥舞双手寻找黑暗中的蛛丝马迹——直到他摸到一个凉而略有湿气的平面。大概是陶瓷墙壁，玻璃，或者镜子，类似于墙壁。他伸出的手沿镜面滑下，准备敲打那堵墙。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嘁，”他不耐烦地说，“又是你吗。”按理说语气已经能够充分表达Kayneth对来者的拒绝与厌恶，那双有力的臂却强迫Kayneth更深地陷入怀里。
这得是一个多么顽固而执着的人啊。他宠爱地用鼻尖挑动Kayneth散落耳边的发丝，亲吻着对方的耳垂，颈间。Kayneth能清楚地感受到这种眷恋式的亲昵，老实说有点痒。那抚摸他身体的手令他十分不自在。细长的手指描绘他锁骨的形状，然后沿肌肤表面缓缓滑下——擦过乳头时强烈的厌恶感让Kayneth触电似地颤抖——最后停在他的腰间。一路上被触碰过的地方变得热起来，介乎于舒服与不适之间的温度。水果然太烫。不理会主人的抱怨，根本没资格自称忠诚。Kayneth不悦地想。
温热的手掌无礼地抚上了小腹。这原本是除了他本人以外没有人碰过、也绝对不让其他男人碰的地方。他急切地要喝止，却被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卡住了两颚之间，无奈地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魔法。从“无”中生出“有”，又从“有”中回归“无”。如此来回往复，最终达到平衡，不多余也不缺少。并非奇迹。时钟塔。讨厌但不讨厌的地方。公开点评。韦伯•维尔维特，自大的下三滥魔术师，小偷。老鼠老鼠老鼠残渣残渣竟敢——
特意扰乱的思想最终回到下身。

他最终放弃了抵抗式的思考。技巧太过精妙，手指精准划过一个个关键点，如同触动扳机一般开启了一系列感官的冲击。手上粗糙的硬茧加入到摩擦动作之中，被分泌出的黏液濡湿。汹涌的浪潮随男人的动作一下下拍打Kayneth理智的闸门，敦促着它的决堤。而Kayneth除了用尽所有余力维持所谓的“意识”之外，已无法再顾其他。眼前开始出现绚烂的火星。在那些窜动的火星中，他看到酒红色的光点如流星般一闪而过。

指挥双腿站立的机能似乎已经停止，他倒到身后人的怀里，靠在宽而坚实的胸膛上，闻到属于自己的味道。因承受不住快感而泻出的热气熏湿了舌上指尖，与未及吞咽的涎液一起化为香气浓烈独特的蜜。
被甜蜜迷醉，被快感迷醉。为谁迷醉？若说这是一场幻境，未免太过真实；真实得让人痛苦，真实得让人无法逃脱。Kayneth双眼半睁，无意识地放任视线散在那片暧昧的黑暗里。蜜糖味的指尖离开了他变得麻木的口腔，握上他瘦弱的颈。男人低喃着什么，他无暇去听。一股股电流沿完好无损的神经窜上大脑，尖锐的刺激伴随逐渐明显的窒息感麻痹了全身。刺痛的快感达到顶峰的一瞬呼吸停止——

“Lancer！”遥远的声音微弱。声音的主人似乎是他所爱，似乎与他无关。

仓促的结束突然而至。他猛呛一口气再次回到现实。如噩梦初醒一般，不安定的心脏在似乎不属于他的胸膛内剧烈跳动。一切整洁如初。浴室氤氲着沐浴露的香气，英灵已经不知去向——也许是仅有的不同。

真实？
臆想？幻象？梦境？潜意识经常会借助它们释放出人压抑的欲望，然而它太过异常，太过扭曲，已堕落成为罪恶。这种淫靡的罪恶，绝不会获得承认。
它不可能、亦根本不属于Kayneth•El-Melloi•Archbald。他提醒自己。

Dean的双手被粗麻绳紧紧捆住，吊在坚固的横梁上。原本整齐挺直的深墨绿色军服变成碎片挂在他身上，别在他胸前的勋章散落在地，蒙上灰尘，扭曲、破碎、变形。并没有像其他战俘一样低头哀叹或者庆幸自己的苟存；作为他们曾经的领袖，Dean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未曾改变。他没有感到一丝高兴——找不到值得庆祝的事。即使视觉被剥夺，他仍然倔强地撑着眼皮睁开双眼，就像在战场上一样。视野曾经多彩、灰暗、血红、雪白，而现在只不过是换了种颜色而已。“我的姓氏是Winchester。我们不会为此等小事所碍。”他又在心里默念一遍，好维持仅剩的一点精神力集中于双耳。
四周还是那样安静，只有Dean刻意压低的呼吸，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回荡在耳边。然而在他毫无觉察之下，一双手，无体温的大手，轻轻抚上裸露的前胸。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况下，触觉变得如此灵敏，冰冷而奇异的感觉使得Dean忍不住懦弱地向后瑟缩。因警觉皱起的眉头重聚时，有了新的含义。“离我远点。”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每一个词都经过武装，显得清晰而有力。
他不喜欢这种未知感。他太习惯于遵守命令：听从，执行，完成，以至于现在的束手无策、任人摆布简直比死亡更加可怕。是的，死了也只不过是两眼一黑——见鬼的是在如此相似的境地里，由于“两眼一黑”，他天生的敏锐被重新分配到其他部位。好处是他可以轻易感知身边的一切，即使完全看不见；但坏处更加显而易见。正常状态下他能很好地从对方动作和神态中分析心理——这是一个战士的必修课。可现在Dean却能，并且只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触碰，并因为那种持续而游刃有余的刺激而紧绷神经；对方的心理就像他的鼻息、他的心跳一样，隐于空气中不可感、不可闻。人类的防卫本能使他们对未知产生恐惧；而Dean，老实说，他怕死了。他并非没有觉察到对方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要接受这个事实。

Sam知道他的哥哥不会拥有“恐惧”这种情感——至少他自己不会承认。Winchester家的人（通常指Dean）把“周围有不可预料不可确定的因素而导致的无所适从的心理或生理的一种强烈反应”称为一种“有益的警示性情感体验”，目的是提醒自己尽快思考对策。父亲没有恐惧，也许是在母亲死于战争时随眼泪、痛苦与希望一并流去；而Dean的无畏，Sam知道，那只是狗屁。他当然会感觉到恐惧，只因为他是Sam的哥哥，所以他不会承认，并尽力掩饰。
哦，我才是那个应该哭泣着躲到他身后的小弟弟。Sam不禁轻蔑地笑出声，开心地发现Dean认出了他。“S、Sam，是你吗？”Dean看起来下了很大决心，问出这句话，他应该没有期待问题的答案。作为回答，走到他面前，Sam抚上Dean受伤的脸颊。他的手指掠过的开裂之处长出了嫩肉填补，连汗水、灰尘、血痂也一起挥去。Sam怜惜地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大哥，尽力回想他曾经威风八面的样子。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他把鼻尖轻靠Dean发间，在其耳边轻声答道：“Dean。”而Dean，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以这种暧昧的语气唤出时有趣地绷紧了肌肉，随之安心一般（或者是故作安心一般）地一口气放松下来。Sam感到自己臂弯一沉，于是他抱得更紧。他观察到Dean的脸上又出现那种僵硬夸张的笑容。“嘿Sammy，我们终于见面了。兄弟重逢，呵，多么令人感动，”Dean的话唠再次发作，“难道你就没话可说吗？难得我们会再次共处，我还以为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见到你，”因为脖间的痒感，他顿了一下，“哦我忘了我现在也看不见。”
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种娘娘腔到极点的话，的确会由以前的Sammy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换取哥哥的一句笑言。但现在，Sam不想开始一场欢乐的小品。他感到自己的胃部在剧烈地抽痛，胃酸腐蚀着胃壁使他感到痛苦。烧灼，紧绷，身体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出了点问题，以至于他只能头脑空白地把Dean控制在自己的双臂间。“嘿Sammy你没事吧？”耳旁传入Dean关切的声音， Sam想起孩提时生病被喂着吃药的经历。该死！净想起些有的没的。
他深吸一口气离开了Dean。
“Dean，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状况。”
“什么状况？呵，”Dean眨了眨他全白的双眼，“不就是来探访一下失散多年弟弟而已吗。”
Sam庄严地压低声音否定：“不，Dean•Winchester，我正式宣告，你乃我军战俘。从今——”“别自作主张！”刚刚还在轻佻地打趣的男人吼了起来。“哪来的‘战俘’！我不会投降！”
短暂的停顿。“噢是的，你不会。早就知道。”Sam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围绕着Dean踱步，军靴在坚硬的地板上踏出声。“是我——我负责劝降，哥哥。”脚步声停了下来，“你始终会做出最恰当的选择。”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他们俩都没有再说话，空间里只响着Dean一人逐渐平伏的气息。
“居然出动将军这等人马劝降，”Dean的气势与刚才相比弱了点，“看来我还是挺重要的不是~”
“放弃吧，Dean，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Sam说道。